島 君 說
500億 2000億 2000億……
從劍拔弩張、“讨價還價”到變本加厲、步步緊逼。
伴随着愈演愈烈的貿易摩擦,中美在關鍵領域核心技術上“制約”與“反制”的博弈日趨白熱化。
如同一枚砸落的巨石,激起了一層又一層漣漪。
命運攸關的時刻,像避雷針的尖端集中了整個大氣層的電流一樣,劇變在極短的時間内發生。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貿易戰争,也是一場無法回避的科技賽跑。
本文摘編陳芳、董瑞豐著作《芯想事成—中國芯片産業的博弈與突圍》,正和島作為人民郵電出版社合作方,經授權發布。
作 者:陳芳 董瑞豐
圖 片:視覺中國
來 源:正和島
——美國國防高級研究計劃局(DARPA)的官員6月公開表示,将聯合産學研各界實施“電子複興計劃”,意在開啟下一次電子革命。
——日本《選擇》月刊6月刊登文章回憶了上世紀80年代美國對日本“極限施壓”的種種手段,認為美國在重複30年前的意圖和手段,因此“美中半導體戰争必然激化”。
——彭博社報道,美國總統特朗普8月在西弗吉尼亞州一個集會上講話稱,他上任時,中國就要在非常短的時期内超越美國,現在“那種情況不會再發生了”。
看似孤立的事件,串聯起來就得出這樣的判斷:
1,持續揮“大棒”,美國将大概率成為優先選項。
2,以芯片為代表的高科技已成大國博弈中的“鎖喉技”。
3,不掌握核心技術,受制于人是遲早的事。
按照“黑暗森林”法則,芯片很可能隻是開端,中國科技要做好“持久戰”準備。
對中興“定向打擊”釋放出非同尋常的信号,令中國IT企業感到寒意襲人。貿易戰為表,科技戰為裡。美國的意圖在于打壓中國“升級”,這跟喊什麼口号、舉什麼旗無關,隻與利益相關。
小小的芯片之地,率先投射了大變局的風雲詭谲。
探尋中國“芯”博弈與突圍之路,加快構建關鍵核心技術攻堅體制,對于中國科技應對“持久戰”具有不可替代的參考價值。
往事
1980年,坐落在太湖邊上的江南無線電器材廠迎來了一批西裝革履的日本工程師。國門初開,這群日本人惹來廠裡不少好奇又略帶狐疑的眼光。很快,廠裡貼出告示,宣布從日本東芝公司引進彩色和黑白電視機集成電路5微米全套生産線。
江南無線電器材廠又叫742廠,成立之初隻是江蘇無錫一家身處小巷的地方國營小廠,此時承擔起新型半導體工藝設備的研究和生産任務,隸屬于四機部(電子工業部)。
多年以後,無錫仍是中國集成電路産業布局中的一個重要基地,與742廠時期打下的底子不無關系。
與東芝公司的這次合作,是中國第一次從國外引進集成電路技術。短短幾年間,廠裡的芯片産量達到3000萬塊,一度蜚聲國内的名牌電視機——熊貓、金星、凱歌、孔雀——心髒部位統統裝有這家工廠的産品。
在20世紀80年代初期,中國的芯片行業出現了重複引進和過于分散的問題。一份當時遞交給中央的報告稱,全國有33個單位不同程度地引進了各種集成電路生産線設備,累計投資13億元左右,最後建成投入使用的隻有少數幾條線,多數引進線沒能發揮出應有的作用。
1982年10月,國務院為了加強全國計算機和大規模集成電路的領導,成立了一位副總理為組長的“電子計算機和大規模集成電路領導小組”,制定中國芯片發展規劃。
經過幾年的觀察和醞釀之後,1986年,電子工業部在廈門召開集成電路發展戰略研讨會,提出“七五”(1986年—1990年)期間我國集成電路技術的“531”發展戰略,即普及推廣以742廠為基點的5微米技術,同時開發3微米技術,攻關1微米技術。
這是改革開放以來發展中國“芯”的第一個重大戰略。但客觀來說,與當時國際先進技術和巨大的市場缺口相比,我國芯片無論工藝還是産品,仍存在相當大的差距。一份當年的研究報告列舉了其中幾個原因:
——各種整機引進是“萬國牌”的,整機廠要的品種,電路廠做不出來;電路廠生産的,整機廠又不要,電路廠沒有做到市場導向。
——在引進工作中,大量引進硬件——設備和儀器,而不注重引進軟件——技術和管理,是引進未能發揮應有作用的教訓。
——科研與生産結合不緊密,廠、所内部運行機制不順暢。
在多種原因作用下,原本提倡的“引進、消化、吸收、創新”八字方針沒有得到全面貫徹,導緻一而再、再而三地引進。“531”發展戰略的目标最終得以實現,卻是以全部從國外引進技術的方式實現……
阻礙
盡管多方總結經驗,也嘗試了多種路徑選擇,從1988年到2018年又時隔30年,芯片面臨的困局依然待解。
從設計、加工到設備配套,芯片産業鍊漫長。縱觀我國芯片産業鍊,還存在不少關鍵環節的空白:
過于依賴國際巨頭,部分民用安全領域還有“黑盒子”;
高精度光刻機等芯片制造領域的關鍵設備,供應商都被巨頭壟斷;
産業鍊上遊有大量“隐形冠軍”,一旦斷供就能讓下遊停工;
缺少高科技“撒手锏”,無法用對等威懾達到平衡。
人們疑惑,芯片的短闆這麼多,為什麼不早做布局、有針對性地填補?回顧中國芯片産業多年追趕的經驗,三大阻礙始終橫亘:
1.投資大、周期長、風險高
芯片産業是典型的“大投入,大收益;中投入,沒收益;小投入,大虧損”,不達到一定規模和體量,很難有明顯效果。少有企業願意去坐幾年冷闆凳搞核心技術研發。
國家集成電路産業投資基金至 2017 年 6 月規模達到1387億元,對我國芯片産業起到巨大推動作用,但按照英特爾、三星、台積電的支出标準,大基金僅能支持2個芯片公司。從企業研發投入來看,我國最大的芯片設計企業海思半導體2016年研發經費不超過10億美元,最大的芯片制造企業中芯國際2016年研發經費為3.18億美元。研發支出排名第一的英特爾為127.40億美元,排名第四的三星為28.81億美元。
2.“生态鍊”:國産芯片造得出來,用不起來。
中興事件發生後,不少人問,大力投錢能發展好芯片産業嗎?龍芯總裁胡偉武為此感歎:對芯片來說,産業鍊的重要性一點也不亞于技術先進性。
英特爾、高通等少數企業早期建立了技術架構和标準,形成“樹根”,在它們上面長出微軟、蘋果、谷歌等“樹幹”,再繼續長出各種硬件軟件“樹枝”。國産芯片一次次攀爬高峰,被國際巨頭的“生态鍊”一次次擊敗。早年的“方舟”,後來的“龍芯”,都無法銜接這一生态鍊,需要自主研發另一整套獨立體系。
在建立“生态鍊”的過程中,芯片持續高速地試錯、更新、升級,也是一個客觀規律。以華為的手機芯片為例,其最早研制的芯片飽受诟病,不被市場認可,但華為通過自身構建的下遊産業鍊持續提供試錯機會,幾年後讓手機芯片叠代至世界先進水平。
但在服務器等更高端設備市場,國産芯片難有這樣的平台。部分國企采購時,也往往将英特爾等國際巨頭視作首選。國産自主芯片如果長期被國際巨頭壓制,市場劣勢将“連累”技術升級,導緻自主研發後繼乏力。
3.人才儲備不足。
發展芯片産業,最重要的是人才和企業,簡單的固定資産堆砌并不能真正推動産業發展。但我國IT領域人才培養不平衡,大多數人才都集中在技術應用層面,研究算法、芯片等底層系統的人才少。用業内一位家的話來說,“全國2600多個計算機專業,本質上都在教學生如何用計算機,而不是怎麼造計算機,就如同汽車專業隻培養駕駛員一樣”。
之所以國内IT人才培養中存在“頭重腳輕”的問題,一方面是因為芯片等底層技術有較高門檻,隻有頂尖院校才培養得出來;另一方面也因為國内人才培養體制機制仍存在一些問題。目前,國内高校和科研機構對計算機人才的考核大多以發表論文為主要評價标準,而芯片研究領域發論文較難,因此入選“國家傑出青年基金”等培養計劃的機會也更少。
本質
在過去30年裡,盡管中美之間曾多次發生貿易争端,但這一輪以“301調查”為标志的貿易摩擦,在内容和影響上都體現與以往本質的區别。
征兆出現在2017年底。這一年12月18日,美國總統特朗普發布了他上台後的首份《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将中國定位為美國“戰略上的競争對手”。報告還強調,美國的經濟安全是國家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美國将與各國“打造公平、互惠的經濟關系,并利用其能源優勢來确保國際市場的開放”。
據白宮官員對外透露,新總統對這份報告十分滿意,因此決定親自出面發表演講。
在這部風雲瞬息萬變、幾十年一遇的國際政經“宮鬥劇”中,除了美國總統特朗普是當仁不讓的主角外,還有一個人不得不提,那就是美國貿易代表羅伯特·萊特希澤。
萊特希澤長期以來一直在各種場合指責中國從世界貿易組織(WTO)“占了便宜”,這一點深得特朗普的欣賞。路透社在他上任前的一篇報道中,引述熟悉萊特希澤的人士的話稱,“他非常聰明,非常具有戰略性,并且無所畏懼。一旦他負責此事,他将動用一切可能的工具來阻止中國及其他國家‘作弊’,他可不是WTO的粉絲。”
他表示,此次“301調查”就是要幹擾“中國制造2025”中确定的、使中國成為制造業國際領跑者的努力。中國制造2025的十大關鍵領域都将被列為關稅“重點關照”的對象。
對此,《聯合早報》刊文指出,301調查報告非常清楚地表明,美國要改變的是影響美國戰略發展的制度性因素。如果說美國對華的前五次310貿易調查,還基本屬于戰術層面修正與調整的話,特朗普政府的此輪大動作,則是事關全局的、戰略性的、經過長期醞釀和深思熟慮的。
風險
不斷加劇的中美貿易摩擦,投射出芯片波瀾之下的大國制造之憂,也反映出美國對全球化背景下發展的戰略焦慮。中美之間的貿易摩擦已經呈現出由低端行業向高端行業過渡的趨勢。
上世紀90年代以來,美國政府曾多次對中國實施“301調查”,主要涉及紡織品、鞋類、機械設備和電子産品等。進入21世紀,美國開始試圖遏制中國在技術前沿領域的發展。美國外資投資委員會近年來連續否決了多起中國資本投資美國甚至其他國家半導體公司的申請,2017年美國時任總統科技顧問委員會發布一份報告還公開為這種行政幹涉行為“點贊”,強調要“抑制中國的創新政策”。
同時,特朗普政府正在考慮建立一個與美國外資投資委員會平行的獨立機構,對中國企業在美技術并購進行更嚴格的審查。美國媒體還一度爆出,特朗普政府正在考慮進一步阻止中國公民在美國大學院校和科研機構從事敏感領域的研究。據報道,美國總統甚至在一場商界領袖的晚宴上暗示,中國赴美留學生“都是間諜”。
縱觀美國越來越趨于“保守”的舉措,以芯片為代表的信息安全控制權争奪加劇,背後其實是網路信息安全和未來GDP增長主導權之争。
首先,數據的戰略資源價值突顯。科技部戰略研究院專家介紹,世界正進入“數字全球化”時代,全球大約50%的服務貿易已經數字化,約12%的貨物貿易通過國際電子商務完成。中美貿易原來是一種互補型貿易,但随着中國産業升級,越來越向競争型邁進,突出表現在高科技領域、芯片、電子、人工智能等領域。
其次,各國紛紛發布重振制造業、發展人工智能等戰略計劃。美國就先後頒布“美國制造業複興法案”等,而且對15個國家制造業創新研究所提供資金支持。德國提出了工業4.0,美國通用電氣提出了工業互聯網。《中國制造2025》同樣是中國政府對中國制造業轉型升級提供的一個願景,并不是強制規定而是引導投資和技術創新方向。
再次,網信安全不可預期。“棱鏡門”事件說明,核心技術受制于人,信息就可能被别人監控;烏克蘭電網被黑、伊朗核電站受攻擊事件說明,不掌握核心技術,國家安全就會被人“卡脖子”。
特朗普政府的轉向,意味着美國将從傳統的貿易保護思維轉向基于經濟安全、産業安全、國家安全的保護主義。可以預見,未來一段時期美國針對中國科技升級的各類“小動作”将不會消停。(本文節選自《芯想事成——中國芯片産業的博弈與突圍》一書,有部分改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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