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想當軍人的他,陰錯陽差地披上白大褂,成為妙手仁心的“人體修理師”,為一個個患兒帶來生的希望。風趣幽默、外向豁達的他,是年輕醫生口中的“長輩”,一旦握上手術刀,又成為追求極緻的外科醫生。
在年手術量超3000台的北京兒童醫院泌尿外科,現任“掌門人”張濰平大部分時間是在手術室度過的。忙,是工作常态,卻甘之如饴。
“小兒外科學無止境,到現在我們都是每天在進步。”張濰平長時間保持着北京兒童醫院臨床科室的幾個升職記錄:最年輕的主治醫師、副主任醫師、主任醫師。他會毫不吝啬地誇其他醫生的手術做得“出神入化”,卻總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好。
如今,張濰平特别感謝當年老師的建議和父親的決定。
視力問題無緣參軍,陰錯陽差學醫
出身軍人家庭的張濰平,從小在部隊大院長大,對軍人有一種特殊的情懷。“那時候都覺得軍人挺牛氣,我特别想當兵。”張濰平心心念念的軍人職業,最終因為視力問題與之擦肩而過。
大學填報志願那天,父親拿走他的志願填報單,臨走前問他:“你想學什麼?軍校上不了了,再想想别的。”“隻要不學醫就行。”張濰平回答。當他看到父親填完的志願填報單後,整個人都驚呆了。“他給我報了一堆醫學院,當時就想跟他打一架,但實在怕他,沒辦法。最終我被首都醫科大學錄取。”張濰平坦言,身為軍人的父親,非常嚴厲,不愛誇人,說話基本都是命令式的,父子倆溝通較少,關系比較冷。尤其在這次志願填報上,張濰平曾對父親多有怨言,直到自己也當了爹,和父親關系緩和後才得知,這件事背後有隐情。
原來,當初老師來家訪時,父親曾問過老師:“濰平這孩子能學啥?”老師分析,張濰平數學不太好,文科很強,适合學文。父親又問:“他肯定不學文科,除了這個,一個數學不好的孩子,還能學什麼?”老師的建議是學醫。如今回想起來,張濰平特别感謝老師的建議和父親的決定。
就這樣,還不知道上述内情的張濰平,憋着一肚子氣開始了首都醫科大學的學醫生涯。當時的首醫隻有兩個系,醫療和兒科,由于兒科男生少,他就被分到了兒科。
1986年,張濰平畢業,“這一年畢業的孩子特幸福,選擇多,有的同學繼續搞專業,有的下海經商,還有的出國。”面對衆多選擇,張濰平卻沒了方向。站在人生關鍵的十字路口,倍感迷茫。
“胡老師,您說我将來怎麼辦?有些同學出國了,我不知道應該怎麼選。”“中國的小兒外科大夫太缺了,而且中國的醫生,不管走哪條路,将來都會有一個好結果。”與時任北京兒童醫院副院長胡儀吉教授聊天的情景,如今依然曆曆在目。這番對話,讓張濰平做出一個重要抉擇:做一名小兒外科醫生。
張濰平被分配到北京兒童醫院,第一站便是小兒泌尿外科。
結緣小兒泌尿外科,獲良師益友
五年的本科學習結束後,張濰平被分配到北京兒童醫院,第一站便是小兒泌尿外科,并有幸成為中國小兒泌尿外科學組創始人黃澄如教授的研究生。黃澄如教授嚴厲、較真,幾乎從不誇人,用張濰平的話來說,治學非常“狠”,看病、做手術、寫學術文章都一闆一眼,科室裡的“老人”都知道她的厲害。
回憶起老師的嚴厲,張濰平甚至有些哭笑不得,他曾眼瞅着白繼武和梁若馨兩位老前輩被罵哭,而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周四把你臭罵一頓,周五她就忘了,我這情緒還沒過去呢,她就叫着我去八一湖裡遊泳了。”
幾乎從不誇人的老師,對着自己說出“信任”二字的那一幕,張濰平一直記到現在。
2000年3月1日,科室裡收治了一名有史以來最難做的尿道外傷患者,由當時74歲的黃澄如教授主刀。當張濰平做完其他手術準備回家時,他順道問護士:“黃頭兒(對黃澄如教授的昵稱)下台了嗎?”聽到護士說“剛做到一半”時,就有些擔心起來。從早上9點到下午4點多,黃澄如教授已經在手術室7個多小時了。
當黃澄如教授看到張濰平走進手術室時,問了句:“你幹嘛呢?”“您走吧,我接着來。”張濰平清楚地記着老師的表情有些無奈,調侃地對他說了句“我都快瘋了”。大約下午5點鐘,師徒二人順利交接。直到晚上快9點,這台大手術才結束。
“孩子的外傷很重,黃頭兒當時說了句‘你敢接我就敢給,信任你’,真的是她難得誇一次人。”張濰平說。
除了黃澄如這位良師,在小兒泌尿外科,對張濰平影響最大的,便是黃澄如的另一個學生,北京兒童醫院泌尿外科前任主任、現任外科教研室名譽主任孫甯。在孫甯的身上,他看到了一名醫生對專業的極緻專注。“他就像一張白紙,特單純,和老太太特别像,全身心投入專業。”張濰平喜歡這樣的純粹,自己也深受影響。
孫甯不愛說話,很安靜,嚴厲起來的眼神讓人望而生畏。而張濰平是個外向、熱情的人。兩個性格完全相反的人,卻成了摯友、兄弟。當張濰平遇到難以釋懷的事情時,他最喜歡找孫甯傾訴,一個說,一個安靜地聽,孫甯往往不會給什麼建議,但張濰平傾訴完了心裡就暢快了。
張濰平與同事探讨病例。
孜孜以求攀高峰,不斷突破瓶頸
張濰平說,作為一名外科醫生,必須不斷學習追求進步。前輩白繼武大夫70多歲了依然在進步;老師黃澄如90多歲了也還在看書學習;孫甯的手術在他看來已經出神入化,卻也總是在琢磨怎麼才能做到更好。“善于學結,多動腦”是他摸索出的經驗。
1998年起,在腹腔鏡遠未普及的年代,張濰平靠觀摩、自學和悟性,自行摸索并應用于臨床。那時,整個小兒泌尿外科做微創手術的人很少。“每個人有各自的風格,我的手術風格應該更像黃頭,靈活多變,這條路不通了就換一條,應變能力較強。”張濰平說。
外科手術中總會碰到各種難題,為找到突破口,張濰平會在術後反複思考。“手術不怕多,怕失敗,有時候得好幾天才能緩過勁來。10多年前,剛40歲出頭的張濰平第一次接觸大瘤栓,手術過程十分艱難,術後下班回家,已經是深夜11點多。一路上,他邊開車邊琢磨,結果直接撞上了路邊的大樹,“好在我的車結實”。說完,張濰平爽朗地笑了起來。
張濰平也曾遭遇瓶頸無法突破,雖然效仿前輩,手術成功率卻難以比肩。當時他百思不得其解,後來與一位畫家的一番對話讓他頓悟,“要找到自己的特點,不必囿于他人。”
不僅要忙手術,身為北京兒童醫院泌尿外科第三代“執掌人”的張濰平,還要操心科室的發展及未來。他坦言,“富不過三代”,他有成就感,也有失落,“自己握着一手好牌,老覺得沒打好。”
“張主任風趣幽默,但不乏嚴厲。他是軍人的後代,管理科室都是軍事化管理,下達命令就是死命令。在科室管理、手術管理、科研等方面都非常嚴格,說一不二。”北京兒童醫院泌尿外科副主任醫師梁海燕笑着說。
在科室的臨床做到國内頂尖水平的同時,張濰平總有着居安思危的緊迫感。他不得不承認,在不斷被同行追趕的這條路上,要保持遙遙領先的狀态很難,必須不斷學習,加強管理力度。好在泌尿外科又培養出宋宏程、李甯等一批後起之秀,鞏固了學術地位。
張濰平說,30多年來,幾乎沒有太多時間休息,一路奔跑着“上山”。“等我老了,可能就回家抱外孫子享清福去了。”這“可能”二字,或許正是他心中對這份神聖職業割舍不下的情感。
新京報記者 王卡拉 王子誠 攝影報道
校對 柳寶慶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