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南部，一條雄渾的山脈自西向東橫亘廣西、湖南、廣東、江西和福建五省交界處，這就是南嶺，又稱五嶺。但在宋人周去非所著的《嶺外代答》裡，五嶺不是五座山脈，而是五條隐于群山之間，溝通中原與嶺南的山路

今天的人們依次将這五條古道命名為：湘漓、潇賀、六泷、耒湟、梅關。

在這五條古道中，由全州入桂林的湘漓古道開發較早，無數文人墨客，從此經過或停留，也記述下他們行走在這條道路上的萬千思緒。

全州，古代中原通往粵西嶺南的必經之地，長江支流湘江從這裡繞城而過。

南宋乾道九年（公元1173年）農曆二月，天氣寒瑟，著名文學家範成大從湖南衡陽、永州南下，乘船渡潇水，來到全州。他的目的，是要去往靜江府（今桂林）上任廣南西路經略使。範成大這次“外調”廣西事出有因他阻止了宋孝宗的寵臣張說的升遷，因此遭到了記恨和排擠。

盡管從老家蘇州出發，水陸兼程，已經走了三個多月，但範成大不顧旅途勞頓，到全州不久，便遊覽了當地名勝湘山寺。

當時，這座“楚南第一名刹”已進入鼎盛期，香火已持續了400餘年。

接近知天命之年的範成大将他對人生的感悟，與湘山美景、古刹佛韻融于一詩，題于寺中。

黃沙河鎮的黃沙古渡口，這是中國古代人們自水道南來廣西的第一驿站。

明崇祯十年（公元1637年）農曆閏四月初八，那個雨霧蒙蒙的夜晚，徐霞客與随從乘船來到黃沙驿站後，他讓随從乘船去桂林，自己則上岸行走。

一走上全州的官道，高大的松樹夾道而立，給徐霞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2天後，當他離開全州進入興安時，感慨地寫道：“入興安界，古松時斷時續，不若全州之連雲接嶂矣。”

黃沙河渡口往北的圖田頭自然村，是湘漓古道陸路自湖南進入廣西的第一站，村裡至今仍然保存着一座較為完好的古橋，橋的東側是湖南，西側是廣西。

沿着徐霞客走過的官道，穿過鋪滿幽深青石闆巷道的竹塘村，再往西南行進14公裡，一座故城遺址，矗立在湘江西岸。

廣西壯族自治區博物館原館長 蔣廷瑜：我們地方志上，包括省志、縣志也記載有洮陽，它的地點就是在全州州置以北三十五裡。1966年我們調查看見山上有後來人，明代葬的墓。明代墓的墓碑上刻着他是葬在洮陽。這個洮陽地點确定在這裡。我們在地面采集的有戰國時候的陶片，後來我們又搞過發掘，就證明是漢代的，主要是漢代的東西。

根據《全州縣志》記載，公元前221年，秦始皇設立了零陵縣，隸長沙郡。到漢朝時，置洮陽縣、并置零陵郡。

廣西師範大學桂學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莫道才：零陵郡最早設的是在今天的全州往南的一個地方，這個在學術界是公認的。後來就搬到今天的湖南的永州了。

零陵中的“陵”，就是傳說中舜帝的陵墓，作為中國最古老的地名之一。不過根據一些考古迹象, 洮陽始設縣的年代更早。

廣西壯族自治區博物館原館長 蔣廷瑜：那是根據1957年，安徽發現的一組鎏金銅件（鄂君啟錯金銅節），上面刻有字。這個是楚王給一個王子（啟），給他的通行證。就他到外面做生意，等于我們給當地政府開的路條。他那個路條裡面說明，他從郢都，就是楚都，進到長江，從長江到湘江，湘江一直往前走，有個幉，經過幉，再經過洮（陽）。他最南的地方已經到洮（陽）了。為什麼他這個通行證到洮（陽），人家會接受呢？那就證明洮（陽）那個時候已經是楚國占領管轄了，而且設立了關所。

往西南，過紅軍長征路過的腳山鋪，再經紹水鎮就到了素有全州南大門之稱的鹹水鎮，這是山棗驿的所在地。

除夕全州少司徒梅軒蔣公邀集

除日他鄉倍憶家，聚星高會轉宜誇。

能堪黃閣留賓席，正賴清尊遣歲華。

青蕙色淩階下雪，玉梅香破臘前花。

煙霜旅棹催晨發，已報春風動水涯。

明正德年間，時年36歲的嚴嵩奉命來廣西靖江王府，傳制襲封靖江王的公務，在桂林完成公務後，返回時路經鹹水，孤獨夜坐，思緒萬千，寫下了《山棗驿夜坐》一詩。

那時的嚴嵩隻是一個小小的編修，想到前程渺渺，在迷茫中，他以梅勵志。

梅傲風霜、天質至美、韻逸香清，這是文人士大夫理想人格的象征。臨近不惑之年的嚴嵩，在此行的不少關隘，寫了多首帶梅詠志和贊譽當地廉吏的詩作。

從嚴嵩在廣西留下的詩文來看，青年時的他，還是個正直清廉的人。誰又能想到，再回中原，嚴嵩的人生道路會發生巨大的改變。

過全州繼續向南，進入興安界首。

興安石灰鋪，位于湘漓古道上嚴關與興安縣城之間，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見證了北宋兩位名臣，黃庭堅和鄒浩的情誼。

北宋崇甯三年（公元1104年）五月，黃庭堅走到石灰鋪，看到了同朝前輩詩人陶弼寫的詩《出嶺題石灰鋪》，他站在這裡贊歎良久。也許是對“天文離卷舌，人影背含沙”一句感慨萬千，也希望“生歸喜複嗟”，但沒想到，次年，這位一生命運多舛的書法家、文學家在宜州溘然長逝。

在黃庭堅去世的同年十一月七日，北宋名臣鄒浩，從被貶地昭州（今廣西平樂）啟程離開廣西，在石灰鋪看到好友黃庭堅的遺墨，傷感不已，寫下了詩作緬懷故人。

鄒浩是宋代名宦的代表。一身正氣，敢說敢為，為人剛正不阿，人稱“道鄉先生”。

一生中，他兩次被貶嶺南，第一次是反對宋哲宗立劉妃為後；第二次則是和黃庭堅一同上了蔡京手書的《元祐黨籍碑》名單，而被流放嶺南。

崇甯二年（公元1103年）十一月，黃庭堅以“幸災謗國”罪，除名羁管宜州。他和鄒浩一前一後，走過了湘漓道。

遁道過嚴關、再過白竹鋪，經秦城遺址，往前便是靈川三街鎮溶流村委的小溶江自然村。

這口已廢棄的古泉眼，靜靜躺在村中古驿道旁。在湘漓古道漫漫路途上的衆多古泉裡，它因鄒浩、張孝祥、範成大

先後作詩留題，成為千古名泉。最早在此留下詩作的文人是鄒浩。他兩次被貶嶺南，四次路過此地，共留下了三首詩歌。

廣西師範大學桂學研究院教授 博士生導師 莫道才：是因為這裡出産滑石，原來叫做“滑石泉”。宋代的文人張孝祥他經過了之後，就給它取了個名字叫碧玉泉，就一個很雅的名字。

在鄒浩去世500年後，明萬曆年間（公元1612年），他的同鄉蔣一葵來到靈川擔任知縣。因仰慕前人的氣節，他改泉名為“道鄉泉”，并立碑刻，将這位名宦的詩作《滑石泉》篆刻碑上。

湘漓古道一路向南，迎接旅人們的是桂林的北大門：虞山。虞山腳下，就是曾經的“桂州驿”。最早在這裡留下詩篇的是柳宗元，他從當時被稱為“望秦驿”的驿站幽徑走到江邊釣台。在這裡他和友人談古論今，閑情逸緻，好不惬意。柳宗元在桂林時，任桂管觀察吏的裴行立還邀他參觀了象鼻山對面的園林。

桂林訾洲公園講解員 張松松：他就在這個訾家洲亭當中，看完漓江看完象鼻山，寫下了一首贊美性的遊記《訾家洲亭記》，在這篇遊記的啟文當中，他給予了桂林山水一個高度的贊美“今是亭之勝 甲于天下”也是最早的把桂林山水跟甲天下連在一起的，他比我們衆所周知的“桂林山水甲天下”這句原話還要早了384年。

廣西師範大學桂學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莫道才：這條道留下來的詩文特别多，所以我們基本上可以從那些詩文裡面可以大概知道他們每天走到哪個地方，在這條道上面，它的陸路的部分，基本上是跟今天的桂黃公路（桂林——全州黃沙河）平行的。

透過這些龐大駁雜、星星點點的曆史文迹，人們看到湘漓文化帶的源遠流長，還有那些曆經沉浮、在歲月長河中飛越過的斑斓人生。也許，這條延續綿長的千年古道，還有更多的秘密等待人們去解鎖……

本周六（11月27日）21:20

廣西衛視播出的《廣西故事·湘漓文迹 古道新探》

編輯｜駱澤聰

責編丨卿林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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