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有點害怕我的婆婆，雖然我從來沒有從心裡承認過。我總是夢見她，即使後來我不和她住一個院子，再後來我一個人去了外地。

夢見她的時候，她總是冷冷地從我身邊走過，餘光都不會瞟我一眼。我隻會感覺到一股冷氣從身邊飄走，半天都有散不盡的餘寒。

她喜歡笑，但很少會笑出聲來，是那種标準的隻露出牙齒的笑。不像我，常常一笑就笑得前俯後仰，眼淚都會笑得流出來。

每次夢見她的時候，我都會上百度搜周公解夢，搜得最多就是：夢見婆婆不理我預示着什麼?答案很多：有時候說會生女孩，有時候還會說買會中大獎，有時候甚至會說，不久之後發大财。所有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無聊的時候，我還會去網上發帖，發了之後，大家就會給我回帖，讓我找找自己的原因。

可是我找不出自己的原因，我們幾乎沒有什麼交集，雖然住一個院子，卻是各過各的日子。連吃飯的時間都不一樣。常常我從店裡回來，忙着給兒子做飯的時候，她已經吃過飯坐在門外和鄰居的嬸子大娘們唠嗑了。

不過後來我發現自己改變了很多，變化最多的就是，我發現我很少會笑得停不下來，更不用說笑到流出淚來。因為我隻要一笑就會想到她的樣子，把嘴角彎起來，前面的幾顆牙并起來，直露出不到三分之一的面積。

現在，我幾乎不會笑了，即使是那種連牙齒都不用露的笑。

婆婆有個記賬的習慣，這事我早就知道，是鄰家一個嬸子和我說的。也許是當時年紀小吧，從我知道她有記賬本開始，我就充滿好奇，總想知道她記了些什麼。為這事，我問過老公好幾次，每次他都答非所問，懶得理我。

有一次，我趁她不在偷偷地翻了她的賬本，也就是挂在牆上的日曆，無非就是那天花了多少錢，那天有什麼娶媳婦嫁姑娘小孩做滿月的搭了多少錢的禮。就在我準備停下來的時候，突然發現，上面寫着：二媳婦，兩元（豆腐）。看了半天，我也沒看明白，記賬日期是我結婚前半年。

我回屋問我老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老公看了對我說，你半年前來我家，我媽買兩塊錢豆腐。

我一下子就生氣了，氣呼呼地沖老公嚷道：“我來你家買兩塊錢的豆腐你媽都要給我上賬，那豆腐是我一個人吃嗎？”

老公見我突然生氣，也跟着發火了，用高出我一倍的聲音嚷道：“你不來我家我媽會買豆腐嗎?難道那不是因為你花的錢嗎？”

見他和我發火，我用更高一倍的聲音嚷道:“你去我家不比我來你家次數多嗎?你哪次去我家我媽不買酒和肉?我媽給你記賬了嗎?”

話音沒落，老公就用更高的聲音沖我嚷道：“那你讓你媽記啊，你媽認得字嗎?”

我一下就啞口無言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哪來的火。

懶得去理他，以後我也再沒提起過。

我一直以為，這些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可是多年之後，我才終于明白，就是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像一條條蛀蟲，把我的婚姻腐蝕得千瘡百孔。

婆婆掃院子從來都是掃她在的那一半，從我剛剛結婚的時候就是。我也是，每天早上起來，隻掃我那邊一半的院子。但是我不好意思隻掃我那一半，我就等她掃完再掃。冬天的時候，天天刮西北風，所以，我那邊的枯樹葉就會刮到她那邊。即使我掃了院子，但是她掃過的院子還會有幾片樹葉從我這邊刮過去，婆婆就會瞪着那些樹葉瞪好半天，然後氣呼呼地把它們掃在一起，用的力氣特别大，恨不能把它們掃到地底下。

心情不好的時候，尤其是和老公吵了架，我就好幾天不掃院子，任她在院子裡把那些刮到她那邊的葉子瞪幾個輪回。

我和婆婆在大街上遇上從來不說話，一開始是不知道說什麼，後來就是什麼也不想說。我一直想知道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卻一直都讀不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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