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家駒離開我們26年了。每年此時,都會有人悼念他,順便向那段逝去的理想歲月緻哀。但我們今天的懷緬,希望能夠哀而不傷。讓我們一起,再度走近這個高唱理想和自由的永遠的少年。
1962年,黃家駒出生在香港深水埗的貧民區蘇屋邨,父母是普通工人。和其他香港人不同,家駒甚至連英文名字都沒有,一家七口擠在幾十平米的單元内,辛苦但也快樂。
七十年代的香港,歐美流行和搖滾樂大行其道,粵語武俠歌曲也讓少年瘋狂,“夾band”(組樂隊)成為一種時尚。
16歲那年,鄰居搬家留下的一把破吉他,為家駒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原來,在擁擠的水泥森林之外,生活還有另一種可能。
他在吉他上傾注了大量心血,幾近走火入魔——每天彈到手指腫痛,就放進冰水裡冰一會繼續彈。雖然無師自通,竟也很快彈得像模像樣。
中學畢業後,家駒沒能繼續升學,便一頭紮進社會,開始掙錢養家。一個偶然機會,和他一起做保險推銷員的同事,同樣熱愛音樂的葉世榮(Beyond鼓手),介紹他和鄧炜謙、李榮潮認識,四顆年輕的心一拍即合。白天穿着西裝走街串巷,晚上一頭紮進排練室,放肆地搖頭晃腦。
1983年香港《吉他雜志》舉辦了一場小型樂隊比賽,他們決定參加,并演奏兩首原創純音樂,拿到了冠軍,一支偉大的樂隊就這樣誕生。賽後主辦方發行了一張名叫《香港》的專輯,收錄了包括Beyond在内幾個新生代優秀樂隊的原創作品。
報名臨近時,他們偶然想出“Beyond”這個名字,意為“超越”。但沒人想得到,這支樂隊日後會經曆數次人員變動,走過22年的風雨,最終成為傳奇。
取得了小小的成功,讓Beyond更加享受玩音樂的快樂——自己籌錢出力開演唱會、錄唱片,直到1986年被唱片公司挖掘。家駒用印度、中東音樂風格為第一張專輯《亞拉伯跳舞女郎》編曲,恣意揮灑自己的音樂才華。
在翻唱和情歌流行的香港,這樣的音樂沒什麼人買賬。三年過去,他們仍舊難以憑音樂養活自己。直到1988年,經紀公司警告他們如果下一張唱片銷量仍不佳,就幹脆解約别做了。
那段時間,他們絕望到每天來到排練房,就在算自己的樂器能賣多少錢,夠自己生活幾年。無奈之下,家駒剪去泡面般的長發,大唱情歌和勵志歌,這一年的專輯《秘密警察》也達到了白金的銷量。
心中一股沖勁勇闖
抛開那現實沒有顧慮
仿佛身邊擁有一切
看似與别人築起隔膜
《再見理想》
後來的幾年,家駒創作出許多影響一代人的金曲——《大地》《喜歡你》《真的愛你》《光輝歲月》《Amani》……曾經的四個“金屬狂人”搖身一變成為偶像明星,走起小清新路線,竟也得心應手,很快大紅大紫。然而個中無奈心酸,隻有他們自己知曉。
永遠以青春陽光面貌示人的家駒,隻好把這些苦水咽下,寫進歌裡。雙子座的他有明顯的雙重性格,一面愛玩愛笑、孩子氣十足,一面像老人一樣深沉憂郁。《再見理想》《灰色軌迹》《誰伴我闖蕩》《無語問蒼天》讓人驚訝,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竟有這般痛苦壓抑,同時竟在壓抑中迸發出力量和憤怒來。
從1988年開始,Beyond開始蟬聯香港樂壇各大頒獎典禮的樂隊組合銀獎,而金獎則被草蜢、達明一派收入囊中。每次頒獎禮出來,家駒總會一邊安慰大家已經不錯,一邊期待來年。
1996年,樂隊終于拿到金獎。可惜,那時Beyond已經隻剩三人。
伴随着成名而來的,是他們不得不适應的光怪陸離的娛樂圈。對于四個草根出身的年輕人來說,在娛樂圈打拼出一片天地更是艱難。黃家駒不想做藝人明星,隻想做音樂人,與音樂無關的東西隻讓他掙紮迷失。
1992年,對香港娛樂圈失望的Beyond來到日本發展。在那裡,他們結識了音樂大師喜多郎、殿堂級樂隊X-Japan等高水平的音樂人,在音樂上有了很大進步。日本時期的《繼續革命》《樂與怒》兩張專輯,在題材、詞曲、編曲上都達到一流水準。
但是來到日本,卻要面對新的失望:語言不通、思念親友還是小事,更可悲的是,要想出名,混出樣子,還得服從娛樂圈的套路,不停地上娛樂節目、拍廣告、做訪談,日本與香港也沒什麼兩樣,對初來乍到的他們來說無疑像潑了一盆冷水。
1993年6月24日,Beyond四子來到日本富士電視台錄制娛樂節目《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舞台濕滑,家駒失足摔下,6天後離世。一個用生命熱愛音樂的人,落得如此結局。
隻有淡忘/從前話說要如何
其實你與昨日的我/活到今天變化甚多
隻有頑強/明日路縱會更彷徨
疲倦慣了再沒感覺
别再可惜計較什麼
《誰伴我闖蕩》
黃家駒怎麼也不會想到,他的音樂在此後的二十幾年裡,成為無數人的搖滾啟蒙。在他未涉足過的土地上,影響了整整一代人。
這個永遠年輕的少年,何以讓我們二十幾年都不願忘記?
因為他一直堅信年輕人不應該把愛情看得太重,在他的歌裡情歌永遠是很少的一部分,甚至跟理想比起來,愛情隻排在第二位——創作《喜歡你》前不久,家駒甚至在音樂和女朋友之間選擇了前者。
因為他用一種超乎常人的敏銳眼光去審視這個社會,熱切地關懷着這個國家的未來。那個時代香港乃至整個國家發生的事,不斷刺痛着他,一再成為他的創作來源。
因為他雖然成長于小小屋村,卻愛着、關心着整個世界。他固執地認為地球某個角落的饑餓、貧困、戰争與自己有關,無論聲音多弱小也高唱和平與愛,“盼你我可将困境挽救”。
《可知道》《交織千個心》《Amani》《和平與愛》幾首歌聽下來,可以感受到家駒的呼籲絕非說教,而是一個年輕人的肺腑之言,真摯得有些冒傻氣。
“挫折”、“唏噓”、“理想”、“自由”,都是家駒愛用的高頻詞,這些詞往往能一下子戳中少年那顆不安的心,讓那種青春期獨有的躁動有了釋放的出口。
坐擁大量歌迷從來不是家駒的目标,他一直在試圖培養粉絲欣賞音樂的能力。演唱會上,他會因歌迷的喊叫而生氣,執意要等他們安靜下來才開始下一首歌。
家駒創作的歌曲大多旋律動人、郎朗上口,無數年輕人因他而拿起吉他,做起音樂夢。如今國内每本吉他教材上,都會有他編寫的旋律。
沒有淚光/風裡勁闖
重植根于小島岸
如天可變/風可轉
不息自強
《無悔這一生》
那一年,黃家駒三十一歲,成為職業音樂人才七個年頭,接觸吉他也不過十五年而已。巅峰時代還沒到來,生命的音符就戛然而止了。
家駒在世的時候,Beyond隻在紅館開過一次演唱會,隻開三面台,票還賣不完。沒見過如此大世面的他,上台前緊張到胃痛。沒拿過金針獎,沒在蠟像館裡有一席之地,他不曾做過巨星,隻是個愛音樂的少年。
他最後一次出現在大衆面前,是1993年5月底的吉隆坡不插電演唱會。十年時間,從地下走到地上,從香港走向全亞洲,未來看上去一片光明。演唱會結束前,他一再多謝歌迷,許諾他們,“94年後見”。
後來,那個口口聲聲說着再見的年輕人,在1993年6月變成了一塊墓碑,立在将軍澳的海邊。墓碑旁寫着他的名言——生命不在乎得到什麼,隻在乎做過什麼。
太多人不願忘記家駒,高喊着他是信仰。可我卻始終覺得他是少年,用幼稚和熾熱的心關注着廣闊的世界,背把吉他就幻想成背着寶劍——放在今天,就是典型的“中二病”。他唱歌彈吉他的時候總是嚴肅地皺着眉頭,忘詞的時候卻笑得像個孩子。
我們懷念這個少年的同時,竟發現自己已很難再被這樣的音樂打動,很難再為地球上另一個角落發生的事情熱淚盈眶。我們漸漸發現,庸常的生活裡哪有那麼多挫折,亦沒有什麼驚喜可言。很多時候我們所謂的理想,不過是一折就斷的、紙糊的翅膀。
可是今天我回憶無聊又壓抑的中學時代,竟因有家駒的音樂而閃閃發光——攢錢買一把家駒同款紅白芬達,在唱片鋪裡淘到二十年前的絕版唱片,對着歌詞逐字模仿粵語發音……那時的快樂簡單純粹。
《海闊天空》這首歌竟成了家駒的絕唱,他像是把所有想說卻來不及說的話,全都傾注進這首歌裡。
仍然自由自我/永遠高唱我歌
走遍千裡
原諒我這一生不羁放縱愛自由
哪會怕有一天會跌倒
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
那會怕有一天隻你共我
《海闊天空》
二十六年了,家駒,祝你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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