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六一兒童節,服務0-3歲孩子的”低齡托育“無疑是今年民辦教育行業一大熱詞。從2019年5月起,政府相關“指導意見”的出台拉開了嬰幼兒照護服務的序幕;2021年“六一”前夕,“三孩”政策頒布,被稱為“兒童節”最好的禮物;今年全國”兩會“上,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建議鼓勵社會力量興辦托育機構……“托育”将成為下一個教育創業風口?然而,托育元年才啟,即遭疫情重創,諸多難題暴露無遺。低齡托育的賽道,究竟是藍海還是沼澤?
01 疫情之下,重創血虧今年上半年,紐諾教育創始人王榮輝的一篇《賣了4套房,創業12年,如今負債1億,無家可歸》的長文被人們刷屏、轉發,揭開了疫情下托育行業身受重創的冰山一角。按照王榮輝的說法,自2009年起,她用10年時間将紐諾教育打造成全國最大的托育直營連鎖品牌,巅峰時期,紐諾在珠三角地區的分園擴展到近40家,估值達5個多億。
然而,疫情影響下,家長退費、物業租金、員工工資等困境反複考驗着托育作為線下勞動密集型産業的本質:場地、人力、運營成本高昂,利潤率卻不高。在幼兒園、早教機構倒閉潮來襲之時,托育機構更難逃一劫。
《河南商報》對當地不同規模托育機構的調查顯示,某高端托育園占2000平方米的獨棟商業樓,托費每月4000元左右,一年房租200萬,2019年末開業即遭遇第一波疫情,硬挺大半年。截止目前,生源維持100多個,在同行之間已是較高水平,但依舊虧損。
投入大、租金貴、運營成本高是高端托育園的核心痛點,而普惠性小型社區托育中心的日子也不好過。據一名投資人介紹,自疫情以來,開業兩年,實際運行10個月,生源流失嚴重,加之小城市不重視低齡托育,老人帶娃情況普遍,普惠收費上不去,利潤持續走低,運營難以為繼。
疫情初期,至少3個月顆粒無收的托育機構因停課承受了空前的租金、人力和現金流壓力。根據美國最大上市托育機構的公開數據,其人力成本約60%,場地租金約占10%,而國内大部分托育機構的租金成本要達到20%左右,“人去樓空”,難堪重負。
此外,家長退費也是一大問題。不像幼兒園、早教機構等本身對教育性質的偏重,疫情期間可以設法提供網課等一系列替代品,托育主打嬰幼兒照護,疫情期間,家長被迫在家照料孩子,而這幾個月的托育服務是無法補償的,盡管預收費可以适當延後使用,但托育機構仍面臨極大的退費壓力。
而恢複營業後,衛生保健安全防護成本的劇增也是疫情後遺症之一。經此一“疫”,家長、政府對托育衛生健康安全防護的要求更高,這直接增加了運營成本。而疫情的反複所導緻的教師流失、員工複工率低的問題也使托育機構罩上了層層“不穩定”的陰霾。
02 虐童”舊傷“,隐隐作痛除了疫情,曾經虐童事件頻發,給托育行業帶來諸多負面影響,也在給慘淡的經營現狀雪上加霜。
2017年,”攜程托管親子園虐童“事件被媒體曝光,除了毆打孩子外,教師還被指強喂幼兒疑似芥末的刺激性食物;2019年,昆明一幼兒托育服務機構的老師被指虐打幼童;2021年,日照市某早教機構保育人員被爆粗暴對待兒童,緻使該幼兒産生強烈的應激反應……往事曆曆在目,讓廣大家長對托育行業重新樹立信心,任重而道遠。
此外,托育市場内部運營混亂也是行業的難言之隐。據業内人士張女士透露,進入托育行業不能光靠砸錢。某投資人花200萬開托育中心,想做“甩手掌櫃”,但内部管理人員極不專業,财務也是自家親戚負責,自然虧得血本無歸。另外,受疫情影響,招生困難,有的托育機構“病急亂投醫”,接孩子、看孩子,大包大攬,滿足家長的一切需求,偏離托育的本質,也誤導家長認為托育行業很不專業。
03 政策力挺,落地艱難自市場經濟繁榮以來,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原本以公辦幼兒園和社區托兒所為主導的托育體系逐步讓位于市場化經營。不論是家庭式“小作坊”,還是品牌化連鎖托育機構都有廣泛的受衆。本世紀,在國家層面上,托育也得到了越來越多政策扶持。
2017年12月,政府提出“解決好嬰幼兒照護和兒童早期教育服務問題”,并制定了“指導意見”;
2019年5月,國務院辦公廳發布《關于促進3歲以下嬰幼兒照護服務發展的指導意見》,“托育元年”正式拉開帷幕;
今年全國”兩會“期間,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建議建立普惠性托育機構,鼓勵社會力量興辦托育機構,“十四五規劃”中也明确提到2035年将實現每千人托位數4.5個;
加上“二孩”“三孩”政策落地,托育賽道一時熱鬧非凡,各路人馬紛紛入場,幼兒園下沉、早教機構延伸、嬰幼兒用品品牌擴大市場,行業前景似乎一片大好。
根據“觀研天下”的調研報告,受益于政策出台,資本對托育行業的關注度大幅提升。數據顯示,2019年,我國托育托管行業完成投融資15起,累計融資約4.53億元。
▲2013-2019年我國托育托管行業投融資數量
▲2013-2019年我國托育托管行業投融資金額
從投資對象上看,資本也多集中于積木寶貝、小馬快跑、NYC紐約國際等在托育行業内已發展多年,并具有一定規模的頭部企業。
而根據“校長邦”今年年初發布的“一月教育行業融資報告”,在“雙減”出台,各路資本萎縮之際,我國境内教育培訓行業共發生8起融資事件,同比下降68%,去年同期為25起;融資金額合計約6.86億人民币,較去年同期的44.43億人民币大幅下滑84.56%。
從已公開的融資數據來看,深圳日托品牌愛多紛宣布完成億元級Pre-A輪融資,為當月所獲融資金額最大企業,預計本輪融後估值為15億人民币(市場估算)。教培行業哀鴻遍野,而托育賽道一騎絕塵。
政策助推、資本入駐似乎為托育行業描繪出一幅美好藍圖,然而,自2019年托育元年開啟以來,行業高速發展一直伴随着疫情的反複,早早被視為“頂流”,卻一直沒有“爆火”使托育行業處于尴尬境地。
據業内人士透露,托育行業的發展并沒有想象中光明。政府對托育機構場地要求高,規定必須在建築物一層或一、二層辦學,三層以上則消防審查難通過,運營資質難取得,同時,商業綜合體的低層必然帶來更高的租金壓力。
此外,按照2019年國家發改委和國家衛健委印發的《支持社會力量發展普惠托育服務專項行動實施方案(試行)》的通知,每個托位将給予10000元的一次性補貼。從業者王老師表示,這一政策是托育行業的重大利好,但資金到位卻面臨着不少曲折,通常還要打一些折扣。自己作為第一批示範園幸運地拿到補貼,而由于後期出現一家民營園所“卷錢跑路”的情況,第二批政策補貼的受益園所直接将民營園排除在外。
不僅如此,根據某中部省份印發的相關政策,規定當地政府普惠指導價招收3歲以下嬰幼兒的托育機構,财政按照實際收托數、月數和每人每月200元的标準給予嬰幼兒入托保育費補助,但具體到各地市,該政策卻并未得到有效執行,因此,政府投入補貼不足也是一個緊迫的問題。
在全球範圍内,由于女性權益觀念與早教理念的日益深入人心,0-3歲嬰幼兒的托育服務已成為各國高度重視的家庭政策議題, 并被上升為公共服務體系建設的一部分。英、美、日等國家的托育行業已發展較為成熟,但中國嬰幼兒托育市場還處于成長期。
經合組織(OECD)數據顯示,2016年0-2歲幼兒入托率平均值在33.2%,其中有10個國家超過50%,這10個國家大多數是歐洲國家,韓國以53.4%入托率成為亞洲首位。而根據2019年全國人口監測和家庭發展抽樣調查,我國總體入托率為5.6%,遠低于經合組織平均水準。
根據校長邦2022年發布的《2021-2022中國教育培訓行業報告》中托育賽道的數據,絕大多數家庭有托育需求,僅8%的家庭表示完全不需要3歲以下嬰幼兒托育服務,剩下的92%的家庭中,需求較為強烈的約占70%左右。
雖然家長對托育有較強需求,但家庭消費能力卻與當下的托育費用極不匹配。根據上海區域的調查,八成家庭能接受托育消費3000-4000元/月,但市面上的嬰幼兒托育服務消費普遍在5000元/月左右,而條件較好的,月收費高達1萬/月以上。
除了對低齡教育高投入的遲疑,隔代撫養的觀念根深蒂固,一部分家長的托育仍是通過老人照護加保姆輔助完成。許多家長依然認為幼兒園才是嬰幼兒邁入集體生活的起點。低齡專業照護和家長理念不匹配,直接導緻托育園所招生困難。
值得注意的是,與幼兒園的年度招生不同,托育機構基本處于全年招生狀态。多位從業人員提到,托育作為具有周期性的行業,3-6月是招生黃金期,7月、8月則為淡季,園區常常處于不飽和狀态,托育機構要花很多時間配合招生推廣及宣傳,如何良性運營,一直是這一行業所面臨的重大考驗。
疫情反複也時刻考驗家長的信心,有一部分托育需求可能會随之消失,這也會直接導緻招生恢複周期拉長,而招生疲态、入托率下降也會引發教師離職潮,從而更進一步增加運營維護成本。因此,有業内資深人士認為,疫情過後,30%的托育機構或将面臨倒閉危機。
盡管比起民辦幼兒園的萎縮,托育機構仍在崛起之中,但目前市面上托育師資的極度緊缺卻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
相較于幼兒園1:7至1:10的師資配比,托育機構要求提高到1:3至1:5,雖然托育機構的孩子大體上少于幼兒園,但孩子年齡更小,教師工作量大,需要更為細心的照料,在開不出高工資的情況下,師資短缺始終是托育發展繞不過的痛。
此外,市場初啟,許多幼師或早教老師轉型托育,但托育機構要求的專業師資是經過培訓取得育嬰師資格證的人群,而非一紙“幼師證”。業内人士張老師看來,市場對托育機構的老師要求甚至更高,他們不是育嬰師,不是幼師,不是醫護人員,但必須是這三者綜合體。而目前托育培訓和高校人才培養的滞後都無法在短期内解決師資缺口,因此,對于廣大托育機構,專業團隊可遇不可求。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托兒所
05 人口斷崖,接續乏力?相關數據顯示,中國家庭結構開始向“4 2 2”轉變,從國家衛計委的數據得知,2017年出生人口1723萬,其中51%的新生兒來自二孩家庭,2018年出生人口1523萬。自二孩政策開放後,目前0-2歲兒童約8000萬人,而入托率僅為4.1%,因此,一些業内人士認為,托育機構發展有很大增長空間。
然而,二孩、三孩政策下新生兒數據波動并不影響人口整體性持續走低的趨勢,根據我國人口出生數字統計,從2012年到2021年,出生人口自1635萬到1062萬,人口斷崖式下跌,且後期新生兒多靠二孩家庭。新生人口下降是橫亘在托育行業前方最根本的痛點。
此外,托育行業的繁榮與幼兒園密切相關。根據2020年全國教育事業統計結果顯示,全國學前教育在園幼兒4818.26萬人,其中,公辦園2439.71萬,民辦園2378.55萬,民辦普惠園1643.12萬。在新生人口持續減少,公辦園和普惠園遍地開花的趨勢下,留給民辦園的發展空間越來越小。專家預測,到2024年,民辦園将大量空置。而當民辦園逐漸無生可招時,會不會利用現有場地及設施組織教師培訓,轉型為托育園所?而托育園的盲目擴張會不會在日後導緻新一輪“内卷”及存量博弈?這都是投資者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結語
疫情重創、政策利好卻落地難、行業自身問題及出生人口持續下跌,共同構成橫亘在托育行業面前的四座大山,同時也促使投資者及從業者更為理性地看待這一千億級“藍海”。
然而,不得不提的是,托育行業仍在成長之中。目前一線城市比較成熟的托育行業在二、三線城市,甚至四、五線城市仍有很大市場開拓空間;此外,盡管人口下跌,但目前仍有大量人口存量優勢,每千人托位數也還遠未達到國家标準;再者,随着受教育水平的提高,80、90後更願意在孩子的早期教育上投入。
未來已來,拭目以待。
作者 | 敖竹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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