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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去世後一年才出版的書

生活 更新时间:2024-11-19 12:28:03

葦岸的一生雖短暫,但他筆耕不辍,一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的文字充滿對自然的深切關懷與細膩的愛意。詩人王家新說,葦岸把麥地、樹林、冬日的小灰雀,連同自己質樸的生命一起帶入太陽的光流。葦岸不僅安息在豐盛的麥地之中,也将永遠活在金子一樣閃耀的他的語言裡,他的語言目擊了創造。

葦岸,是大地上的葦岸。人們稱他做“自然之子”,他則自稱是“為了這個星球的現在與未來自覺地盡可能減少消費”的人。

近期,葦岸日記《泥土就在我身旁》

(上、中、下)

,即将由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在葦岸離開我們21年的紀念日,我們特别刊發葦岸日記的編者馮秋子的文章,共同緬懷這位傑出的詩人與散文家。

在他去世後一年才出版的書(保存了一個躁動的時代)1

葦岸(1960年1月-1999年5月19日),詩人、散文作家,原名馬建國,1960年1月生于北京昌平,1978年考入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1988年開始寫作開放性系列散文作品《大地上的事情》,代表作品還包括《一九九八二十四節氣》《太陽升起以後》等。葦岸日記《泥土就在我身旁》(上、中、下),即将由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

撰文|馮秋子

從26歲到39歲,寫日記不是件容易的事

葦岸的日記,從一九八六年一月一日記起,至一九九九年四月六日入院接受治療止。總量近七十萬字。

每逢新年伊始,他像蓄養日久的土地,悄默聲息而有底力。

“日記屬于個人生活。每天能寫下有意義的日記,非需要一種特殊的毅力。我沒有完整無缺,無需後補地寫過一年的日記。但我還是想寫日記……沒有日記的生活是一種無痕的、快速的生活,似乎喪失了意義……過去日記的停頓往往也由于寫作”。

(一九九三年一月一日)

在散文裡記述道:“托爾斯泰主張每個人都應該寫日記。他認為這有助于進步,有助于發展思維,就像做體操可以使我們肌肉發達一樣。他常随身帶着一個小本,随時記些什麼,再把記下的東西加以發展和修改,寫進日記。”

(《作家生涯·作家寫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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葦岸,1978年。

寫日記不是件容易的事。寫幾天、幾個月可以,記述十三年,從将滿二十六歲,寫到三十九歲,生命最後的時間,直至握不住筆、寫不了字,口述亦難以為繼截止,便不容易。葦岸後半生經曆的這一曆史時段,正值中國極為重要的撥亂反正、彌合心力、推進改革開放,思想、觀念、意識和政治、經濟、文化等諸領域竟相呈示,從長期固步自封、閉關鎖國的形制中松綁,掙脫出手腳和心智,擁抱世界,試着适應并正視人類文明進程的真實形勢、生存的物質和精神需求與現實處境的殘酷距離及其責任所系。作為哲學專業出身的一名青年教師,葦岸在本職工作以外,命運使然走上文學之路,又在教學實踐以外,有了哲學、文學和大的文化視角去選擇進行人文意義上的另一種社會實踐,這一刻骨銘心的繼續成長閱曆,伴随了靈魂深處的認知與現實生态的艱辛博弈與抗争。

就日記看,葦岸自覺地把自然科學、人文科學與社會實踐結合起來,把人文精神與文學承載可能和書寫者氣質、方式的探索融為一體,把認識世界、助力文明生态作為自己的責任,那些掘進的、嘗試辨識前路的孜孜努力,在日記中留下了深刻印記。客觀上,他的日記因為外部世界與内心世界縱橫交錯,多層面展開,更多的發現,更多的從容或者沉重,兼有理性、有真性情,伸展出來日常中的人不平凡的日子,打開了一個真實的人的世界。

不少日記,側重葦岸不斷加深的對于大地道德信念的叙述。來自土地或大或小、土地上的人或重或輕的信息,連同他們和賴以生存的土地間的深重關系,是否良性進行或者惡性發展;所經見的國事、家事及世界大小事,于尋常中探求和發現事物不尋常的存在,盡在其關注的視界。而葦岸隻是他們中的個體之一,恰好他鮮有遮掩和阻礙,眼光和思維超前,思慮過往、憂患将來,有勇氣與頑劣發生碰撞,不回避内心的矛盾沖突,每日與時間競力,踏實地做他中願的工作,教學、閱讀、思考、寫作、記錄,持之以恒地關切萬物平等和社會正義,執守信念并付諸于行動。日記記錄的生命話題,人文精神和自然生态,思想與情感,走向未知路上的土地倫理與道德所面臨的考驗和挑戰,深化的理性認知,水到渠成地建立起來,成為葦岸短暫一生傾力踐行和恪守的實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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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上的事情》,作者: 葦岸,版本: 上海貝貝特|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4年6月。

從葦岸日記,讀者會了解,他對文學藝術執念就裡,誠實、深究的職業精神,投入時的單純情狀,有時候可能顯得拘謹、拙笨,甚至固執,但無可動搖其閱讀的自覺,思維始終在科學、理性的向度裡。日記側重記錄了閱讀這一莊重的勞作,也像是内心聲息的落地種植。他的不少散文随筆,是由日記深化而成的,日記裡許多内容,是他再創作的重要素材。雖然日常生活中純粹個人性事物,他一般不記入日記,而選擇存留内心,不過仍能從日記看到葦岸的思想、情感過程中一些生動、幽默,甚或真實到疼痛的迹象。準确、柔韌的文字的力量,一直穿行日記中,一日複又一年,年年歲歲其間,眼睛和心靈,從疲倦的體力和腦力勞動中得以擦亮,修整、完善和越升。葦岸認為,日記雖是“自然性的筆記,但它們還不是作品意義上的文字”。

(一九九八年十月二十四日)

但他的不少日記,簡潔、完整、成熟,确可視作“作品意義上的文字”。這套葦岸的文集,包括作品集《大地上的事情》

(增訂版)

、日記《泥土就在我身旁》

(上、中、下)

,還有二○一九年五月十九日葦岸逝世二十周年紀念日先行出版的紀念集《未曾消失的葦岸——紀念》,不少内容對應着讀,可切近感受葦岸創作的樣貌、格調、精神質性,他在普遍意義上的行迹和不同于他人的特立獨行之處。

日記這一精神和心理的梳理活動,符合葦岸内向、持重,寬厚、慈悲,勤勉、嚴謹,不畏艱險、不拒面對的性格特質,即便不堪回首,有時一場比較大的動靜,也許是以更深的痛楚摧折人心、使靈魂不得安甯為代價的,他仍舊選擇迎着過去,直面相對。當然也有,他帶着個人的局限出發。撇開這一點,通過日記操練記錄的重要性在于,他總能看見事物之所以上升和不可避免下降的實際緣由,總能超越個人去意識社會的潛在危機,思人所不常思、想人所不常想的遠處、原處,總是準備着把自己放進去,如果需要作為犧牲以告警示的話,總能站出來、走上前去,或者遞給需要的人一雙速疾的手……他在那裡。在接近農田的地方,用筆耕種。如果文學是葦岸思想和藝術的表達方式,日記便是他第一時間記錄将有可能發生的表達。日記,是渡載葦岸穿過黑夜走向明天的光亮,文學是他從心裡捧出來的陽光。

感謝葦岸,使讀者有幸看到他埋藏的心血之作,有機會感受日記中埋藏的葦岸文學寫作的開闊時空和未可估量的藝術張力。如果再有五年、十年……那些繼續埋藏下去的東西,和他自身不斷醞釀深化的結實支撐,又會帶給人們多少分量珍重的作品?好在讀者的檢閱,也是葦岸精神上繼續成長,與讀者一起向好完成的新的機遇。

葦岸的日記,為重做其生平及創作年表,提供了不少有價值的信息。

他的日記,保存了一個躁動又充滿活力的時代

得以結集出版葦岸日記,感念的人和事有很多。林賢治先生始終關注葦岸日記的編輯、出版進展,以為除散文随筆寫作以外,日記是葦岸去世以後最大限度的思想和藝術體認與深在的文字,有必要在出版條件成熟時單獨成書出版,對我的整理、編輯工作也常給予許多鼓勵,給出專業意見和建議。在此之前,為紀念葦岸逝世十周年,他力促花城出版社出版,約我主編葦岸散文集《最後的浪漫主義者》

(書名得自林賢治先生)

一書,并建議收入我曾在主持《特區文學》散文随筆專欄時,整理、編輯推出的五輯葦岸日記、計五萬餘字,作為該書其中一輯,這是葦岸日記首次部分納入書籍與讀者見面。林莽先生也一直關心着葦岸日記的編輯、出版事項。尤其二○二○年艱難的舊曆年前後、諸事纏身、令人操碎心的境況,仍騰出精力,閱讀葦岸日記中部分涉及詩歌界人事的清樣内容,給出中肯意見。經林莽先生過目、把握,我踏實許多。真誠地感謝林賢治先生、林莽先生,感謝其他作家、詩人朋友給予的鼓勵,感謝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始終如一的支持,感謝傾力統籌、策劃,落實各環節出版事宜的多馬先生,感謝認真負責的編輯多加女士,他們為做好葦岸文集重要組成部分的日記《泥土就在我身旁》

(上、中、下)

,發揮了積極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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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浪漫主義者》,作者: 葦岸,版本: 花城出版社,2009年10月。

葦岸妹妹馬建秀,協助完成了許多無可替代的工作。葦岸去世兩年多以後,建秀拎着沉重的提袋,把葦岸多本日記原件,包括他生前留存的一些書信抄件、作品原訂稿等,從昌平帶到我家。建秀和家人希望知道,這些日記等遺存有沒有價值,該如何處置是為合适,希望我能夠幫助整理、編輯并料理葦岸遺留的文字。建秀講,需要她做什麼随時告訴她。作為與葦岸相互尊重,并能理解和信任的朋友,他生前曾針對其編訂的散文集《太陽升起以後》的出版,對林莽、我和甯肯分别有過囑托。葦岸身後,妹妹建秀整理葦岸故居遺物,發現了多本葦岸的日記及其他文字,她和我多次通話或寫郵件進行交流,提出了鄭重意願。信任的分量我明白。至于葦岸的原稿,是珍貴的史料,由家人經手并妥善收藏,是最穩妥的。我接受了葦岸家人的重托。

生前,葦岸是朋友,逝後,朋友能夠安妥,他創作的精到藝術能持重本有的面貌、能安置于應在地方,如他生前那樣給予社會更多人以積極元素,似為義不容辭之事。自然地,将葦岸的事情,當作自己的事情去做,方可能做好。其實自己的事,倒沒有非要怎樣,日常中面臨諸多事務時,主動選擇推後或放下的常是自己的事,需要這樣,我會的。我讓建秀把葦岸遺作原件,全部帶回保存,待建秀這邊把尚未錄入的遺作分别錄入電腦,能核校一遍原稿更好,發我電子版。什麼地方需要求證原稿,需要建秀協助翻找其他相關資料等,我會聯系她。我們談了許多整理遺作可能涉及的内容方面、技術方面的問題,如何面對大的原則或情理中的細節,或者雖小卻是原則的問題。還有,需要家人給出的認識方面的支持,比如更加開放的姿态和心理準備,包容更寬泛的事物,理解葦岸,既是家人,又需放歸葦岸于文學、藝術和文化範疇,他同時屬于社會、屬于曆史,故此,保留盡可能完整的面貌,曆史地看待和把握,意義重要,責任在茲。與建秀的協作有序進行。我理解,并要求自己,盡最大可能保持日記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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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升起以後》,作者: 葦岸,版本: 中國工人出版社,2000年5月。

曆史地去考察、現實地去比較,準确地理解和把握葦岸,鑒識他的文存對于今日中國文學、藝術、思想、精神建設的積極意義,若需取舍,須有十足的理由,即使沒有商量餘地的内容,也須慎而又慎。總之,去争取最大空間,保存其價值所系。最終呈現出來的東西,葦岸能夠放心、踏實、安甯,能夠釋疑豁義而長眠。葦岸生前對自己要求比較苛刻,行文做事極盡完美。那麼,整理、編輯乃至出版這一部分離着本人最切近、最深重的文存,也要盡力使他滿意。“從他的角度看,會怎樣”?是我常想的一個尺度。至于出版的現實要求,不得不做“切割手術”的話,盡可能整着取下,不斷章取意,不改變原意和原本用語,除非是原稿有遺漏、出現筆誤或錯誤,予以修訂、校正,按出版的技術規範要求,嚴格考證、核實、訂正。

接下這一重托時,我在報社工作,一面做記者、編輯出報,寫作、照顧家務,做現代舞蹈劇場編創和舞蹈員,一面插着空逐年閱讀、核證、整理和編輯葦岸日記。日記的量,直至此次結集出版,拿到全部錄入的日記,我承認自己驚到了,從日漸成熟的詩歌創作,轉入命運所歸的散文寫作,這一重要轉折,在開始寫日記,到生命竭盡全力不治前夕,十三年,寫下和生命,和文學藝術、哲學思想,和生活與創造休戚相關的近七十萬字日記。确定将由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葦岸全集

(共三種、五部作品)

後,有兩年時間,每一種作品,從頭展開,進入長跑的沖刺階段,當然是在本職工作之餘,停下個人創作專心事之。而建秀在此過程,幫了需要她、隻有她能夠幫到的忙。這是我心存感念的。我們的協作積極、有效,順利、愉快,盡管有時候比較艱苦,但從未因個人意識沒到、心沒到、手沒到而将就、湊合、放任或是延誤,可以說,反複地下力氣,成為常态。

我深感,建秀作為葦岸的胞妹,包括葦岸的其他家人,父母、兄長、弟弟和侄輩,與葦岸有一緻的大氣、通達、涵養,确實印象深刻。有時候我身心疲倦,下班以後連軸幹到不得不趕末班地鐵回家,而到家已過午夜

(試過下班回家去做,竟至瞌睡沒辦法工作)

。除了周末和出差在外,天天如此、月月如此,積重難返地累到想要緩口氣,但始終保持尊重去工作,未敢懈怠。我也從中體味到很多遠遠高出個體勞動本身、更值得珍重的價值和意義。在這個世界上,總有超出利害的存在,是像生命一樣重要的。按照能夠有的理解和尊重,去做理解和尊重的事情,然後把理解和尊重的東西不走樣地給到更多的人。有價值的東西,應該回歸于大衆,回歸這個身在其中、需要人人努力建設的世界。但是由于個人能力、精力所限,可能帶給書籍一些缺憾,在此表示謙意和修繕的誠意,懇望葦岸的親朋和讀者朋友批評指正,以期再版時予以彌補。

像這一類話,在葦岸日記裡出現過多次:“我用什麼來迎接這新的一年的開端呢?”

(一九九六年一月一日)

勤于閱讀、觀察、發現、思考、體驗和實地創造的葦岸,生命告一段落了。其日記正是他對熱愛生活、熱愛美好事物,忠實于内心,向往有尊嚴地活着,不僅有益個人也能有益他者的人,給予的實在協助和鼓勵。他認真地生活過,極盡全力保存了一個躁動的、充滿活力的時代,保存了它的人心和所向。他的生命魔力通過日記穿行至今,搏動不息。

作者于2020年3月20日

作者 | 馮秋子

編輯 | 張婷 羅東

校對 | 危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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