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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孤獨的路人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6-28 08:10:23

一個孤獨的路人?陌路人莫迪亞諾,今天小編就來說說關于一個孤獨的路人?下面更多詳細答案一起來看看吧!

一個孤獨的路人(陌路人孤獨的故事)1

一個孤獨的路人

陌路人

莫迪亞諾

那年的秋天來得比往年都早,秋雨綿綿,枯葉凋零,上索省河畔籠罩着蒙蒙輕霧。我仍住在富尼埃爾山腳下的父母家裡。我得找份工作幹幹。一月克魯瓦·帕凱廣場附近的一家絲織品公司雇用我當了六個月的打字員。工資微薄但我省吃儉用,假期我去了西班牙南部的托雷莫利諾斯度假。那年,我十八歲,生平第一次離開法國。

在托雷莫利諾斯的海灘上,我結識了一個名叫米爾·馬克西莫夫的法國女人,棕發女郎,非常漂亮。她和丈夫在許多年前就定居在那兒了。我在他們經營的一家小旅店裡租了一個房間。她告訴我明年秋天她将去巴黎的朋友家裡呆很長的一段時間,還把她朋友的地址給了我。我也答應她如果有機會就去巴黎看她。

回來之後,我仿佛覺得裡昂顯得更加陰沉。離我家不遠的地方在聖巴德勒米路上坡的右邊,有一所天主教遣使會的寄宿學校。山坡上建了幾幢房子它們外表凄涼俯視着下面的大街。學校的大門嵌在一堵大牆之中,在我看來,那年九月的裡昂仿佛是寄宿學校的那堵大牆。郁黑的圍牆上偶爾停落幾縷秋日的陽光。那時,寄宿學校似乎是被人們遺棄了一般,雨中的圍牆就像監獄的高牆一樣,我隐約感到它成了通往我未來道路的一道屏障。

從父母商店的一位顧客那裡,我得知有一家女式服裝店正在招模特兒。據她說,每月的酬勞有八百法郎比在絲織品公司多兩百法郎。她給了我服裝店的地址我決定去試一試。在電話中一個威嚴的女聲讓我在下星期的一個傍晚去格羅雷大街四号面試。

接下來的幾天裡我一直在說服自己必須得到這份模特的工作而在這之前我從未往這方面想過。也許這樣一來,我就能為自己尋找到一個離開裡昂前往巴黎的好理由了。随着面試的日子逐漸逼近,我心裡變得越發不安。我的生活也可能就此賭一把。我告訴自己如果我不被錄用就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我能否擁有這一線希望呢?該穿什麼樣的衣服才能通過面試呢?其實我沒有太多的選擇,我惟一像樣一點的衣服就是那條灰色的半截裙和那件白色的長袖襯衫。我又買了一雙海藍色的低跟鞋。

面試前的那天晚上我呆在自己的房間裡穿上了那件白色的襯衫灰色的短裙和海藍色的鞋子。我就在那兒一動不動地站在衣櫥的鏡子前心裡嘀咕着:這個女孩真的是我麼?我不禁笑了可一想到明天的面試将決定我的命運笑容頓時消失了。

我怕面試遲到于是提前一個小時從家裡出門。走到貝勒庫爾廣場時天開始下起雨來我跑到皇家飯店的大堂裡躲雨。我可不希望到服裝店裡的時候頭發是濕淋淋的。我對飯店的門衛謊稱自己是飯店的顧客向他借了一把雨傘。到了格羅雷大街四号他們讓我在一間寬敞的房間裡等着。房間裡裝飾着灰色的細木護壁闆門窗都用同樣顔色的絲綢窗簾遮掩着。一排被鍍成金色的木椅擺放在牆邊座椅的軟墊包裹着紅色的天鵝絨。半個鐘頭過去了我猜想自己已經被他們遺忘了。

我坐在一把椅子上聽着窗外淅淅的雨聲。屋頂的吊燈射下一束白色的亮光我懷疑自己是否坐對了位置。

一個男人走了進來,他五十來歲蓄着小胡子棕色的頭發梳向後腦勺一雙眼睛如鷹眼一般銳利。他身上穿着一套海藍色的西服深色的鹿皮皮鞋。後來有幾次我曾夢見他推門走進來頭發依舊像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那樣烏黑。

他示意我不用站起來并坐到了我的身邊。他詢問了我的年齡是否當過模特兒?沒有。他讓我脫掉鞋子從座位一直走到窗戶旁邊再走回來。我按他的話向前走心裡卻十分尴尬。他斜靠在椅背上手掌托着下巴神情十分嚴肅。走完一個來回後我又重新站到他的面前然而他一句話也沒說。為了掩飾我的窘态我的眼睛一直沒從放在那張空椅下的鞋子上移開。

“坐吧”他對我說。

我回到原先的位置坐回到他身邊的空椅上。我拿不準是不是能把鞋穿上。

他指着我的頭發問道:“您的頭發原來就是這種顔色嗎?”

我回答說“是的。”

“我想看一下您的側面”

我将頭轉向了窗戶。“您的側面還可以⋯⋯”

他說這句話的口吻仿佛是要向我宣布一個壞消息。

“這樣漂亮的側面實在太少見了。”

一想起這世上很難找到這樣精緻的倩影他似乎感到憤怒鷹一般銳利的眼睛緊緊地盯着我。

“如果是拍照的話這樣棒極了但您仍不符合皮埃爾先生的要求。”

聽了這話我的身體變得僵硬。我還有一丁點兒的希望麼?也許他會去問一下皮埃爾先生的意思可能這位皮埃爾先生就是老闆。他到底要找一個什麼樣的模特兒呢?我決定要做到皮埃爾先生所要求的那樣。

“我很抱歉⋯⋯我們不能錄取您。”

定論已下我再也沒有力量去為自己說些什麼了。這個男人冷漠而又不失禮節的口吻讓我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表現已經糟糕得甚至不值得讓他去征求一下皮埃爾先生的意見。

我穿上鞋子站起身來。他默默地握了握我的手領着我一直走到大門口并親自打開門送我出去。走到馬路上我才發現把雨傘落在那兒了然而這已經不重要了。我穿過橋沿着索恩河往回走。我又來到了離我家不遠的聖巴德勒米坡路上站在遣使會學校的圍牆前。在那以後的幾年裡這個情景還經常出現在我的夢中。已經無法将我和那堵圍牆分辨清楚它的陰影把我團團籠罩将我也染上了與它相同的顔色。而且永遠都不會有人将我從這個陰影裡拖出來。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是格羅雷大街上的那個客廳我曾在那兒等待它沉浸在屋頂吊燈散射下的光芒之中光線很強烈。那個穿着藍色西裝、鹿皮皮鞋的家夥似乎一直在往後倒退但沒有離開房間。所有的一切仿佛是一部正在倒放的老電影。

總是做着相同的夢。幾年以後遣使會的圍牆不像從前那樣灰暗了有幾個傍晚夕陽的餘晖灑落在上面。在格羅雷大街的客廳裡吊燈灑下柔和的光線。那個擁有鷹一般眼睛的男人他身上的藍色西服變得暗淡顔色已經褪去了許多。他的面孔也變得蒼白皮膚幾乎成了半透明的。惟有頭發還保持着黑色。他的聲音嘶啞:“您原來的顔色……把您的側面轉過來……您不符合皮埃爾先生的要求……”這似乎并不是他在說話而是一張正在轉動的唱片。同樣的話語無休止地重複着卻早已失去了意義。每次從夢中醒來我都很驚奇地發現盡管這段插曲曾帶給我如此大的失望使我覺得自己如此不幸但它已經離我的生活越來越遠了。那晚我從橋上走過的時候我甚至想到過跳進索恩河僅僅是為了這樣的一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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