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裡士多德是古希臘思想的集大成者,同時也是柏拉圖之後最有影響力的古代哲學家。然而他卻在主要知識領域中激烈反對自己的老師,柏拉圖的哲學認為“理念”與“事物”是分離的,亞裡士多德則将它們轉變成“形式”與“質料”,統一在一起;柏拉圖說認識隻是一種回憶,所有的觀念都先天存在于我們的心靈裡;亞裡士多德則反駁說人心猶如平滑的蠟塊,如果感官不與外界事物接觸,那麼就必然不能産生圖章的印記,認識要來自于感覺。
在政治學領域,柏拉圖構思了一個由少數哲學家來統治的王國,這個國家等級森嚴、分工明确、财産公有。亞裡士多德則在《政治學》中猛烈的批判了柏拉圖的“理想國”,并且從“美德是一種中庸”的倫理思想中引申出自己的政治理論,認為最好的國家應由多數中間階級來統治。要了解亞裡士多德的政治學理論,得先從他對“理想國”的批判說起。
亞裡士多德(前384年-前322)
柏拉圖所向往的理想國家在著名的《國家篇》裡,柏拉圖借蘇格拉底之口描繪了一個理想的國家。首先這個國家是建立在智慧、勇敢、節制等美德之上的,國家的基本原則是正義。所謂的正義就是在國家中做正當的事,每個人都隻從事一種對國家有益的工作,而且這種工作又同時适合于他的天性。在這樣的理想國中,個體的發展與國家的發展實現了統一。故而柏拉圖說:“如果這個國家裡的商人、軍人、官吏各做各的事,那麼這樣的國家就是公道的。”
理想國中的公民便分為三種人,即平民、士兵和監國者,分别代表節制、勇敢和智慧三種美德。監國者屬于少數精英,擁有智慧,故而隻有他們才能享有政治權力,他們的數量要比前兩種人要少得多。因為監國者統治着國家,所以要特别重視對他們的教育與培養,如果監國者的孩子天資不足,就會下降到士兵或普通人中去。
理想國實行與斯巴達相似的貴族、寡頭政體,或者叫精英政治。柏拉圖認為國家要想具有智慧這種美德,就需要有一些高瞻遠矚、博學多才的人來擔任監國者的角色。這些人具有治理整個國家的知識,但他們隻是少數人,站在了等級的最頂端。在他們的下面是代表勇敢的士兵,最底層則是從事勞動的平民。監國者是統治者,其他人是被統治者。監國者要集權力和智慧于一身,所以他們除了政治家外還需兼有哲學家的身份,被稱作“哲學王”。
在經濟方面,斯巴達實行過共餐制,相應的理想國則有徹底的共有财産制。監國者們要像軍營一樣生活在一起,大家一共吃飯,沒有任何财産,也沒有貨币。朋友們之間的一切東西都是共同所有的,甚至也包括妻子和孩子在内。所有的孩子一出事就被國家帶走,由國家撫養長大,誰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此外,未經國家批準而生的孩子都是不合法的,國家制度幹涉到了家庭生活。而這正是亞裡士多德無法接受的,他在《政治學》中就對柏拉圖政治學展開了系統的批判。
柏拉圖(前427-前347)
亞裡士多德對“理想國”的批判通過對古希臘衆多城邦的考察,亞裡士多德認為它們的政治組織方式主要分為三種:(1)所有公民必須把一切财産完全歸公;(2)完全不歸公;(3)一部分歸公,另一部分仍保持私有。
完全不歸公的城邦非常稀少,一個城邦裡總會有一些公有設施和土地,很難做到所有的東西都被私人占有。一般來說,大部分城邦都屬于第三種,家庭保持私有财産,政府機構實行公共所有制。人們都知道完全私人很難存在,但有一些人則向往完全公有,試圖用政府的公有制來消滅家庭的私有制。于是問題應這樣讨論——一個優良的城邦是否應該盡可能地把一切東西劃歸公有?柏拉圖給出了肯定的答案,亞裡士多德則針鋒相對,進行了堅決否定。
歸公問題可以分為兩部分來讨論,第一部分是财産是否能夠歸公?第二部分是妻兒能否歸公?
亞裡士多德說财産歸公會造成無窮無盡的糾紛與争執,因為它使每個人的利益都得不到保障,界限也非常模糊。如果土地劃為丘畝,各歸私有,那麼每個人都隻能享有自己的勞動果實,即使食不果腹,他也無法怪罪到别人的頭上;如果土地完全歸公,由大家共同耕耘,然後再将産品分配給各人,那麼多勞而少得的人将埋怨少勞而多得的人,他們常常為一些細故而吵得不可開交;如果土地與産品全部歸公有,那麼誰都會以主人自居,而不願去做别人的仆人,不肯下地勞作,反而導緻生産荒廢。
柏拉圖以為實現财産公有便能使所有人都親如子弟,不料他們卻反目成仇。因為财産歸公模糊了人與人之間的利益分界線,既然誰的利益都得不到保障,那麼誰的利益都将會被侵犯。相反,财産私有則明确了這些利益分界線,誰都能在自己的範圍内合法捍衛自己的權益。所以亞裡士多德說:
“劃清了個人所有利益的範圍,人們相互間争吵的根源就會消除;各人注意自己範圍以内的事業,各家的境況也就可以改進了。”
那些公家的東西,如果不納入個人的利益範圍,人們便會像對待公共物品一樣肆意糟蹋或者暗中偷取。因此,公共物品應當維持在一定的數量,滿足公共需求即可,而不是持續擴張,侵犯到私人利益。
其次,妻兒歸公制乃是社會倫理的倒退,非但沒有促進成年人對兒童的關愛,反而造成普遍的冷漠。一對父母如果隻有一個子女,那麼必然會對他萬般珍愛;反之,如果城邦中的兒童都是我的子女,那麼我将擁有成百上千個孩子,父愛也就被分為成百上千份。結果是任何父親都将由此而變得疏忽,懶于管教子女。因此,亞裡士多德說:“人們甯願是某一個人的嫡堂兄弟,也不樂于成為柏拉圖式的子女。”
柏拉圖想在頂層階級監國者們之間實行完全的公有制度,這是不可能的。“理想國”實際上就是一個奴隸制國家,奴隸主們為了保持統治的長久性,才想要組成一個沒有私産的公有階級;為了保證血統的純潔性,又想實行共有妻兒的制度。想用國家來破壞家庭,鎮壓下層階級,而美其名曰精英政治。這種金字塔結構的國家并不理想,亞裡士多德認為最好的國家應是橄榄型的,即由中間階級來進行統治。
“我愛我的老師,但我更愛真理。”
由中等階級統治的國家才是最好的柏拉圖認為國家要由聰明睿智、血統高貴的監國者階級來統治,這些人掌握治國理政的專業知識,是人群中的佼佼者。亞裡士多德則認為适合統治國家的人既能不是天才也不能是蠢材,天才容易變成狂暴自大的罪犯,蠢材則常堕落成無賴與流氓,前者暴戾,後者狡詐,都不具有美德。在《尼各馬可倫理學》中,他認為美德就是一種适中,而處于精英和愚民之間的中等階級才擁有政治美德。
在任何國家裡,總有一個階級十分富有,另一個階級非常貧困,而大部人則居于中間,也就是說他們擁有适度的财産,過得既不拮據也不寬裕。那些生于富貴之家的人,從小就過慣了有求必得的生活,所以他們缺乏服從的精神,不服政府管制。一旦他們掌權,必将變成目中無人、飛揚跋扈的專權者。而那些從小就為了填飽肚子而掙紮的人,經常為了生計進行巧取豪奪,變得不擇手段、沒有底線,他們在野時會是擅長奉承的奴才,當政後又将變成蠻橫的暴君。因此,這兩種人都不适合做統治者。前者會導緻獨夫專制,後者又将造成暴民統治。
亞裡士多德在《政治學》中說:
“一個城邦應該盡可能由平等和相同的人們組成;而這種人一般的就是中等階級。”
中等階級是最安穩的階級,他們擁有适度的财産,既不會像富人那樣嫉賢妒能、虛榮攀比,也不像窮人那樣喜歡觊觎别人的東西。他們不謀害别人,也不常被别人給謀害。中等階級不會像精英那樣,自以為掌握了未來社會的神啟,為了把人們帶往日後不确定的福地,反而犧牲了現時的快樂。中等階級統治的國家則立足于現在,使每個人都盡量過得舒适,不強迫他們為了實現城邦的發展目标而犧牲個人利益。中等階級也不像卑賤的政治流氓那樣,為了利益而結黨營私,發起黨派鬥争,使城邦在内耗中損害所有人的利益。他們具有平等的觀念,自己過得适足,與他人不存在過多的利益糾紛或重合點,所以不需要加入黨争,而是擅長立法,懂得用法律秩序而不是鬥争來管理國家。
在亞裡士多德看來,富貴階級不能服從,所以隻能夠專橫地統治;貧困階級不懂得如何指揮,必然像奴隸一樣受統治,如果他們偶然翻了身,也會把别人當奴隸一樣去統治。在這兩個極端階級統治的城邦裡,公民們隻有主與奴之分。而唯有中間等級所統治的城邦中才有自由民,才能最大限度的讓公民參與政府的有效管理。
“所以很顯然,最好的政治社會是由中等階級的公民組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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