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運中（廈門大學曆史學系）

前人研究古代玉門關的位置時，很少用到古地圖，更未注意到宋代的古地圖上就有玉門關，而且這對我們的研究有重要作用。中國現存的完整古地圖，最早僅能追溯到北宋。我查閱了宋代的各種古地圖，發現有兩幅南宋地圖畫出了玉門關，本文主要利用這兩幅地圖。

一．南宋淳祐《地理圖》的玉門關

淳祐《地理圖》現存蘇州文廟，是蘇州文廟現存的四大宋碑之一。據原圖下方的跋文，此圖作者是黃裳，制作時間是淳熙十六年（1189年）到紹熙元年（1190年）間，其時黃裳為嘉王邸翊善。先是由王緻遠在四川得到這幅圖，王到平江府任職刻石。這幅圖收入《中國古代地圖集》，有線描圖。

張曉旭考證，淳熙十年（1183年）到紹熙元年（1190年），黃裳任太學博士、秘書郎、嘉王府翊善，圖成于此時。嘉王趙擴即位，即宋光宗，《宋史·黃裳傳》記載改元時，黃裳上八圖，其中有《地理圖》。

我們可以看到，這幅圖畫出涼州（今武威）、甘州（今張掖）、甘峽山、合梁山、玉門關、弱水、居澤。因為線描圖可能有誤，所以我們不知甘峽山、居澤是在哪一步畫錯，居澤應是居延澤，甘峽山應是甘峻山。合梁山是合黎山，在今高台縣北，弱水是今黑河下遊。

值得注意的是，這幅圖上的玉門關畫在甘州之西，其實中間還有肅州（今酒泉）、玉門縣（今玉門市）等地名，但是都未畫出，說明此處的玉門關位置偏東，不可能是漢唐時期在今敦煌、瓜州的玉門關。

宋代的河西走廊已經不屬于中原王朝，這幅圖上的内容，很可能來自唐代留存的資料。

劉豫僞齊阜昌七年（紹興七年，1136年）刻石的《華夷圖》，同年刻石的《禹迹圖》，在今西安碑林，下角注：“其四方蕃夷之地，唐賈魏公圖所載，凡數百國，今取其著聞者載之，又參考傳記，以叙其盛衰本末。”該圖參考了唐代賈耽的《海内華夷圖》，又有修訂。

淳祐《地理圖》全貌

南宋淳祐《地理圖》西北部分内容

二．南宋鹹淳《輿地圖》

南宋鹹淳《輿地圖》，現藏日本京都府東福寺塔頭栗棘庵，日本學者青山定雄從京都博物館展出的圖書目錄中獲知東福寺藏有此圖，善慧院的原以三禅師說此圖是栗棘庵創始人白雲惠曉佛照禅師，從中國帶回的宋代拓本。佛照，諱惠曉，字白雲，于日本文永三年（南宋鹹淳二年，1266年）入宋，受教于明州（今甯波）瑞岩寺希叟紹昙。弘安二年（元至元十六年，1279年）回日本，遇元軍抓捕，幸得逃脫。先回東福寺，永仁年間（1293—1298年）又在城北栗棘庵隐栖，至圓寂。永仁四年，手訂栗棘庵藏書規則，很多藏書來自中國。這幅地圖應是佛照從明州帶回，一直藏在栗棘庵。

日本學者森鹿三在《栗棘庵所藏輿地圖解說》一文，根據鹹淳元年（1265年）升為府的鹹淳、慶元、瑞安三府地名，提出此圖在宋度宗鹹淳年間繪制。青山定雄《關于栗棘庵所藏輿地圖》一文，比較此圖與宋代地圖，認為可能本于黃裳的《地理圖》。

森鹿三認為此圖是石刻圖，青山定雄認為是木刻，因為圖幅太大，所以分兩幅印刷，左右拼接。高207厘米，寬196厘米。中國學者黃盛璋先生1980年到京都訪學，獲得此圖照片，進行研究。黃盛璋認為，此圖有四大特點：一是圖幅大，二是範圍廣，三是内容多，四是交通線路突出，不僅為其他宋代地圖不及，甚至是此圖特有或首次出現，在同時代的世界地圖中也屬罕見。因此這幅地圖不論在中國地圖史上，還是世界地圖史上，都有重要地位。

黃盛璋發現，此圖左上方的《諸路州府解額》中有富順監，嘉熙元年（1237年）廢，鹹淳元年複置。但是考慮到政區設置與印刷刊行，此圖似應作于鹹淳二年（1266年）。筆者認為此說合理，但是不妨定在鹹淳年間。他認為此圖應該是作于南宋的甯波，因為圖上的航海線路全是從甯波出發，東海島嶼也很清晰，甯波印刷業發達。黃盛璋還論述了此圖交通線路的史料價值，認為很多可以補史料之缺，可以據此複原宋代交通。他還研究了圖上的黃河、淮河、海河水系，認為其中有些是宋代情況，有些來自唐代地圖。

我們注意到，鹹淳《輿地圖》的河西走廊，不僅畫出了甘州、黑水、合黎山、居延澤、甘峻山等，還畫出了肅州、酒泉、常樂（在今瓜州）、瓜州、晉昌（在今瓜州），就在酒泉之西去瓜州的路上，北面畫出一個山，山的南面标出：“漢玉門關。”

這個山，無疑是今玉門市東南的黑山，漢玉門關在黑山之南，就在今玉門市的東南角。

鹹淳《輿地圖》全圖線描圖

鹹淳《輿地圖》西北部分内容線描圖

鹹淳《輿地圖》西北部分内容

圖上的漢玉門關，不到瓜州，說明不在今瓜州，更不在今敦煌。這幅圖上也有錯誤，主要是把沙州、燉煌、壽昌、陽關畫到了北面。不過這不影響我們判斷圖上的漢玉門關，因為漢玉門關在陽關之北。所以圖上的沙州、敦煌、壽昌、陽關是整體錯位到北面。

三．結論

總之，這兩幅古代地圖對我們研究古代玉門關的位置有很大啟發作用。至少可以說明，玉門關的影響在宋代仍然很大，淳祐《地理圖》有玉門關，無陽關。鹹淳《輿地圖》雖然有陽關，但是還标出了漢玉門關，說明宋代人明白漢代和唐代的玉門關位置不同。或許宋代人的這種意識來自唐代人，河西走廊不屬宋地，宋人是沿用唐代地圖。

這兩幅地圖上的玉門關位置都偏東，淳祐《地理圖》玉門關畫在甘州之西，圖上不畫出肅州之西。鹹淳《輿地圖》的玉門關畫在酒泉、瓜州之間，正是在今玉門市，而且畫在大路之北、黑山之南，正是在今玉門市東南的黑山之南。

雖然我們不能肯定其信息來源，但是根據這兩幅圖，或許能夠證明宋代人知道，古玉門關在今玉門市東南。因為現在學術界對這兩幅圖的研究極少，所以我們仍需要進一步研究這兩幅重要的古地圖。我們還要積極查找各種元明清的古地圖，尋找圖上的玉門關蹤迹。

整理

2019年6月25日

來源：玉門.玉門關與絲綢之路曆史文化學術研讨會

新媒體制作：楊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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