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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道君語：

桂花的貴，也不過是嘴上說說而已。

總覺得桂花身上，是有些神奇的魔力在的。

上至權貴，下至平民，鮮少有國人不愛它。

為桂花取的名字很金貴，被叫做“金桂”、“銀桂”和“丹桂”。

給桂花的地位也很高貴，古代的狀元郎被喊做“蟾宮折桂”，現代的大賽冠軍稱為“榮獲桂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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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位高，名字雅，但待遇似乎始終沒跟上。每當我們提起桂花，就像是提及隔壁阿嬷，有一種大大咧咧挂在嘴邊的親昵，絲毫沒有什麼對待“此花元屬玉堂仙”的慎重和尊崇。

桂花，不貴。

她的不貴，她的尋常，讓人覺得尋常的日子依舊，尋常的幸福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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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先生曾說：“桂花以多為勝。“

想來真是如此，桂花種植起來很有些粗犷，像種果樹一樣，樹連着樹爬了滿坡。到了花開時節，細細密密的花骨朵兒藏在枝葉裡，一串一串，肥嘟嘟的，一眼望過去，必是數不清幾枝幾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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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女作家琦君幼時随母親住在鄉縣裡，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每年八月能夠與家人一同“搖桂花”。

此時桂花在樹上開得簇簇燦爛，數量也足，便趕緊全家齊上陣，在桂花樹下鋪上一塊塊篾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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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母親一聲令下，七八歲的小女娃立馬興奮地抱着樹幹，使出吃奶的勁兒使勁搖，可小家夥終究力量有限，常常氣喘籲籲，大汗淋漓，樹上的桂花也不過少了九牛一毛。

這時父親便會接棒過來，仗着身高拉下一截較高的桂花枝丫，搖得鋸齒狀的葉片梭梭作響，四葉的花朵兒簌簌落下，落了小家夥滿身都是，還不停地蹦起來，喊父親搖得快些，要看“桂花雨”下得大一點兒，久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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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不同于其他美好易逝的花，不必總是懷揣一份惜花之心，讓它獨立枝頭，想要親近卻又克制。

她年年開得狂野爛漫，縱脫無行，滿樹滿樹地繁盛，滿地滿地的爛漫。數量一多，便打破了心頭的忐忑，叫人敢上前去大膽觸碰，大方把玩，任憑朵朵金黃，散落在發間、眉間、心間。

歲歲年年人不同，她的美好卻年年歲歲常相見。

在無常的歲月，喜歡桂花的不貴，因為喜歡永恒的尋常，美好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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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一至，全中國大部分的秋天都是桂花味兒的。

桂花的大本營在南方，江浙一帶自是不必多說，兩湖與兩廣也不少見，唯有北方相對較少。據說從漢武帝時期，便嘗試将桂樹陸續往北方移植，無奈天氣太冷，不易過冬存活，直到如今有了盆栽，桂樹才勉強算是能在北方紮了根，遍布全國。

在這種時節，尋個惠風和暢的周末出門，不必帶上什麼攻略，挑上一條看得順眼的寬闊大街，晃悠悠往前走，不必細細尋覓，自然就能在某個拐角與桂香不期而遇。

圖｜蒽子-蘇州 ©

即使滿目高樓林立，不曾探尋到桂樹的影子，桂香也能攀附在風的尾巴上，跑到你的鼻腔裡打個卷兒，留下絲絲縷縷的綿甜，又跟着風飄遠了。

要是掉頭轉入羊腸小巷裡，遠遠能看到巷尾人家的院子裡栽着一顆桂花樹，幾粒米黃飄浮在青石闆路上，一走進便覺得這裡的空氣都比外面更低一些，在淡淡的涼裡沁上一抹幽微的甜，正偷偷往每個毛孔裡鑽。

圖1｜蒽子-蘇州 ©

圖2｜水殿月影 ©

若是越走越遠，越走越深，如白居易一般步入山林中，跨過寺廟高高的門檻，繞過煙霧缭繞的大雄寶殿，在廟堂盡頭尋到一株紫雲桂。大約是在此聆聽禅語梵音，沐浴着溫柔月光，天長日久便熏出了一絲佛性，連香氣都帶着淡淡的甘冽，綿延出一派靜谧悠長的古樸氣息。

詩人們常贊桂花是“一朵才開，人家十裡須知”，沒有哪種花能在傳香的本事上勝得過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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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這樣香遍大江南北，香進大街小巷的氣味，讓每一個人的記憶裡，都有一抹屬于桂花的無可取代又揮之不去的香氣。

桂花不貴，她讓人有着永恒的記憶，尤其在這個遺忘地越來越快的年代。

喜歡桂花的不貴，因她給了人長久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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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桂花的吃食，你能想到什麼？桂花酒，桂花粥，桂花糯米藕.....總是能随口說出三五樣的。

不為其他，隻怪桂花做成的佳肴實是太多，從吃食到酒水，從鹹口到甜口，無所不包。

記得有次随父母出門吃席，滿桌菜肴味道平平，唯獨期間上了一道桂花山藥，山藥被蒸熟放涼，上面澆了一勺糖桂花，入口綿軟絲滑，是像雪糕一樣冰冰涼涼的甜，帶着馥郁桂香入肚。

就像是開啟了某個記憶開關，坐一旁與我同齡的女孩子便開始和我念叨起她家裡做的糖桂花醬。

每年八月底九月初，桂花開得剛剛好，便搖滿一籃子兜回家，還不能立即下水淘洗。先得去掉混在其中的枯葉花蒂，挑走頹靡枯萎的殘花，然後一顆顆将花骨朵中間如發絲般纖細的花莖摘除，沒點耐心可幹不了這份活計。

然後再将桂花洗淨下鍋與冰糖熬制，一定要關上蓋小火焖煮，否則桂花香氣全跑光啦！煮好放涼之後加入洋槐蜜攪拌均勻，一罐能吃上大半年。

圖1｜昔物所 ©

待她說完，我也分享起自家奶奶做的糖桂花：桂花加鹽淘洗後瀝幹水份，找一個幹淨玻璃瓶，一層桂花隔着一層糖将瓶子鋪滿，最後再擠入半個檸檬，用白糖封口，等罐子中的白糖漸漸融化，便可以吃了。煮酒釀圓子的時候放上一勺，碗底都忍不住添個幹淨。

二人說完四目相對，當即便互相交換了聯系方式，約定來年秋天，一定要給對方寄上一罐自家做的糖桂花。

本月月初，我真的收到了來自這位“桂花小友”的包裹。四四方方的玻璃罐裡是色如琥珀的醬汁，桂花被蜜糖滋潤得瓣瓣透明。即使在沒有桂花的時節，舀一勺出來加點熱水，蜜意伴着桂香也能霎時揚了滿室。

心中的想念，也會在這抹甜甜的香氣裡發酵。不單單隻想念嘴裡這片潤澤的桂花甜，還有相遇那日和煦的秋風，竹編的小圓椅，嘈雜聲中的竊竊耳語，還有朋友彎彎的笑眼，全都一并想念了。

詩人說：“當時隻道是尋常。”

幸好桂花不貴，回憶當年往事，當年之人變得尋常又容易。

圖｜蒽子-蘇州 ©

桂花，不貴。

無須珍珠萬斛，黃金千兩買它回家；也無須望穿秋水，千裡追尋隻為得見它綻放；更無須洞天福地，肥水沃土好生看顧。

不昂貴，不名貴，不珍貴，如同花中的“斜杠青年”，既是時令鮮花，又是香料，又是藥材，還能時不時去隔壁廚房充當一把調料。

圖｜水殿月影 ©

好在桂花不貴不脆弱，不像一朵容易被摧殘的玫瑰，美麗易碎，多了酸與澀。她的尋常，就是尋常地親親熱熱地貫穿在生活裡，力圖陪伴你時時刻刻，恍如尋常的念叨、尋常的日子、尋常的美好。

一年秋濃，桂花開了，尋常地聞一縷馥郁桂香吧，再道一句人間尋常。

因為尋常即美。

圖｜物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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