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孔子下,欲與之言。趨而辟之,不得與之言。
【譯文】
孔子在楚國時,有一狂士走近孔子的車駕,唱着歌從車旁經過。歌聲道:“鳳凰啊,鳳凰啊,為何運氣這麼衰?往事已無法挽回,未來卻還可把握;隐退吧,隐退吧,從政者今已危殆!”孔子下車,想要與他交談。那人卻快步避開,孔子沒能和他說話。
【注釋】
“楚狂”,楚之狂士。西漢劉向的《列仙傳》說是楚人陸通,未可考。
“接輿”,靠近車駕。接,近也;輿,車也,尤指馬車。有人以“接輿”為“楚狂”的名字,今不從。
“鳳”,古之神鳥,雄者曰鳳,雌者曰凰。相傳世有道則鳳鳥見,無道則隐,是仁德的象征,故古時常以鳳來比喻有聖德之人。此處即喻指孔子。
“德”,福也。此處意指運氣。
“谏”,正也、更也。匡正、挽回。
“追”,逐也、逮也。把握之意。
“殆”,危也。
“已而”,此處意為隐退吧、停止吧。已,止也、退也;而,語助辭。
“下”,此處指下車。
“趨”,快步走。
“辟”,音義皆同“避”。躲開、回避。
【評析】
有人認為“接輿”是“楚狂”的字,說其“姓陸,名通,字接輿”。這一說法可能源自西漢孔安國的注和劉向的《列仙傳》。孔注曰:“接輿,楚人。佯狂而來歌,欲以感切孔子”;《列仙傳》雲:“陸通者,雲楚狂接輿也”。但這恐怕多半是個誤會。
實際上,“接輿”也可解釋為“接近車駕”,與“歌而過”一樣,都是在描述“楚狂”的動作,意在引起孔子的關注。孔子在旅途中,應當是坐在車上。“楚狂”在路上有意無意地接近孔子所乘之車,唱着歌從孔子車旁經過。孔子聞歌辭有異,便下車“欲與之言”。文中說“孔子下”,便是與前文中的“接輿”相呼應。而“楚狂”則“趨而辟之”,孔子“不得與之言”。既然如此,孔子一行又何以能知其名?
由于《論語》中言及不知名者時,常以其行為或職業等作為代号,比如“晨門”(14.38)、“荷蒉”(14.39)之類,因此《列仙傳》很可能也是将“楚狂接輿”當作一個代号,用以指代本章不知其名的楚人,故“接輿”不應被視作“楚狂”的名字。
上一章說到,孔子見定公君臣沉迷“女樂”、不理朝政,知其不能行道,便與衆弟子相攜周遊列國。據《史記·孔子世家》記載,吳國伐陳時,楚國出兵救陳,聞孔子在陳蔡之間,便派人拜訪孔子。陳蔡兩國的大夫惟恐楚國重用孔子後将不利于己,便共同派兵圍困孔子,使孔子一行絕糧七日。孔子派子貢到楚國報信,楚昭王便出兵替孔子解了圍。後來,楚昭王欲封地七百裡給孔子,但被楚令尹子西阻止。
孔子在楚國時,路遇一位隐士用歌聲警示孔子。那人知孔子高德,故拟之曰“鳳”;鳳鳥有道則見,無道則隐。而其時“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君子理當歸隐。但孔子卻四處奔波,意欲見用于世。無奈運途多舛,總是難遂其志,故歎之曰“何德之衰”;往日的命運雖難更改,但未來的命運卻可善為把握,故勉之曰:“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此又暗勸孔子歸隐;其時為政者多為無德之屬,為了争權奪利,君殺臣、臣弑君、君君互伐、臣臣相攻不絕于世。可謂天下紛亂、世道危殆,不可複救治,不足與有為。故警之曰“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此是再勸孔子歸隐。
孔子知歌者必是異人,便即下車“欲與之言”。但其人“趨而辟之”,孔子終“不得與之言”。從者記其事,但因不知其名,又見其狀若狂悖,故稱之曰“楚狂”。不過,“楚狂”的“趨而辟之”、緘口不言,可能也是在暗示孔子應當從速避亂、隐居無為。
“楚狂”知孔子之賢,亦知世道之亂,切勸孔子歸隐。然而孔子何嘗不知天下無道?何嘗不知隐居安逸?但于水火之民,孔子有不忍棄之情;于無道之世,孔子有不可逃之義。此又非“楚狂”之所能知。故“楚狂”之知孔子,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是知其賢,而未知其聖。其實,何止是“楚狂”,此等救世濟民的菩薩心腸,世上又有幾人能知?正如《詩》雲:“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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