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還在發展，一日多變，州、縣、市都發了緊急狀态令，3月18日，本地所有餐館被要求關閉堂吃，一大批員工失業，生計成為問題，政府救濟在途。黎明之前将會有一段至暗時刻。我們也隻有就地卧倒，保護自己，共渡難關了。

文 | 胡　健

我們所居住的美國南卡羅來納州的查爾斯頓是一座曆史老城，緊鄰大西洋，水草豐美，先前也曾闊過。《飄》時代曾與波士頓、紐約、費城齊名，并因其在南方，氣候溫暖，更适合農作物生長，種植園主财大氣粗到可以向北方初興的工業城市叫闆。

南北戰争的第一槍就在這裡發生，戰火燒了四年，南方邦聯戰敗。查爾斯頓遭到屠城般的清洗，被大工業時代的班車甩下，停留在農耕社會，慢節奏，對外面的世界認知不多，容易滿足，友善到傻白甜。

小城入選2020南方最易居城市的秀麗影像

整整一個月，當我們每天捏着手機，雲操心大洋彼岸新冠疫情，被大量中文信息浸染，心情焦慮的時候，這裡風清雲淡。老百姓更關心下一屆誰當總統，誰更代表他們的利益。2020年是選舉年，查爾斯頓又一次成為曆史舞台。2月27日，民主黨把初選投票前最後一場七名候選人辯論會放在查爾斯頓學院。2月28日，謀求連任的共和黨候選人特朗普也來北查爾斯頓集會演講。

2月28日，特朗普曾到北查爾斯頓演講

電視上看到大會堂裡擠擠攘攘成千上萬激動的支持者，已經自覺與人群保持距離的我們感歎：“這樣太危險了！誰能保證其中沒有帶病毒者？”

目測我們身邊大多數人還是從選戰中得知新冠病毒的。因為兩黨都把逐漸顯現的疫情作為攻擊對方的彈藥。民主黨指責特朗普政府不作為。而特朗普曾堅稱：新冠疫情風險很低很低，就像流感，流感每年還襲擊美國幾千萬人，死數萬人呢。再說，我們擁有世界上最偉大的專家在應對，多洗手吧！

進入3月，美國确診人數陡坡式增加。人們發現“最偉大的專家”與總統特朗普調子不一樣。疾控中心專家在接受電視采訪時說：“疫情在美國蔓延已經不可避免，隻是時間問題。”

3月9日，美股在連跌幾天後出現幾十年來的第一次熔斷。資本家出身的特朗普可以輕視科學，但經濟下行立刻讓他變了臉色。3月11日晚上，他正襟危坐在橢圓辦公室，向全國發表電視講話，主題是新冠疫情。在一個小時的講話中，第一次不罵民主黨，第一次像嚴肅的總統，并從這天起不再類比流感。

特朗普發表電視講話　圖｜CNN截屏

與他的講話搶頭條的還有更驚動普通美國人的消息：NBA暫停本賽季所有比賽。

美國有線廣播電視網主持人歎道：美國人的生活從今晚開始改變了。

可是，查爾斯頓人仍然後知後覺。3月12日，我與本地出生長大的白人女子聊天。她24歲，本地大學畢業後在一家幼兒園當老師，平時喜歡追中國劇，以前跟我探讨過《甄嬛傳》。我問：“你擔心新冠疫情嗎？” 每天換乘兩趟公交車上班的她說：“我不擔心，我洗手。我也基本不旅行。也許我男朋友會得，他的工作與外國人打交道。如果他得了希望不要傳染給我。”

3月12日，我和一名白人女子在這裡聊天　攝｜胡健

雖然我滿懷憂慮，但也不想危言聳聽，于是引用了美國政府所給予的提示說：“你們年輕，得了也會很快痊愈的。”她說：“是的，我們會在醫院得到很好的治療對待。”真是一顆平常心哦，看來是不知道大暴發時醫療資源有可能被擠兌。

我再問：“昨晚特朗普總統向全國的講話看了嗎？”“沒有。我不喜歡他！”“那下任總統候選人中你更傾向于誰？”“桑德斯。我已經兩次投他了。因為他當選将沒有學貸。”

2月26日，桑德斯（右）在南卡羅來納州默特爾海灘舉行競選活動

“是啊，很多年輕人支持他。聽說現在美國大學生的學貸要到四十歲才能還清。”我說道。

“要還到死去。因為畢業工作掙錢還要付房租、食物，至少五十年才能還清。”“你不怕他把社會主義帶到這裡？”“不怕。我喜歡社會主義，像加拿大一樣，免費醫療。”

無學貸，免費醫療，在相對貧窮落後的老南方，應付日常開銷似比潛行的病毒更有危機感。再說，查爾斯頓确診病例不高，至3月16日僅一例，輕度症狀，被隔離在家。

有人用當地産的甜草編玫瑰、籃子等擺攤出售，很有老南方特色　攝｜胡健

但流行病學專家的預測數字越來越吓人。當地醫院開通了網上問診系統。所有自感不适的人被要求先上指定網站登記信息，接受評估咨詢，一般被醫囑在家休息喝水吃藥。如果病史觸發新冠預警，則進入下一程序，去搭建在市郊大型停車場上的帳篷點。病人不需要下車，隻是打開車窗露出頭部，由身穿防護服的醫務人員采樣，然後回家等結果。

如果陽性，也不一定入院治療。輕症患者被隔離在家，等自然康複。危重症才送醫院，把有限的醫療資源讓給最需要的人，最大程度挽救生命。

設在大型停車場上的帳篷檢測點　攝｜胡健

全美疫情數字持續以幾何級數往上跳。3月13日，“黑色星期五”，一個西俗中不吉利的日子，下午三點多，特朗普迫于局勢，宣布美國進入新冠疫情暴發緊急狀态。淡定的老南方也欠起身子。

3月15日下午4點，南卡州長頂不住壓力，終于宣布所有學校停課。在這之前已有19個州宣布關閉學校，南卡教師工會以保護教師的名義要求停課，聯署簽名數千人。當天大半個美國關閉了學校。

關閉大學操作上相對簡單，而中小學牽涉面就大了。

校車出動提供公共wifi網絡，以便學生上網課

12歲以下的孩子單獨留在家裡，法律方面有限制。因此，家長也得跟着停工回家監護。這裡又牽涉到錢的問題，誰來承擔？不去工作，就拿不到錢，而大多數美國家庭拿不出500美元以上的生活備用金，房貸、車貸等着付，生計立馬成問題。帶薪休假？中小企業主也背不起呀。

網課也會讓一部分學生掉隊。因為有些家庭根本沒有電腦，沒有網絡。

最關鍵的是低收入家庭的孩子可能要餓肚子了。這些孩子的免費早午餐本來是通過學校供應的，政府沒有把這筆補貼給他們的父母，估計是怕被挪作他用，甚至被拿去買酒買毒品。停課後貧困孩子的吃飯問題成為電視新聞直播間各路嘉賓的讨論話題。

解決方案很快公布。學校繼續提供免費早午餐，由校車送到沿線站點，家長也可以開車到指定學校領取。

給孩子發放免費早午餐

送餐現場沒有口罩，事實上整個查爾斯頓地區幾乎沒有見到路人戴口罩。商店裡的口罩早在一月底就被熱心華人買空，運去中國了。現在庫存供應醫護人員都不夠，政府與專家都建議健康民衆不要戴口罩。

事态還在發展，一日多變，州、縣、市都發了緊急狀态令，3月18日，本地所有餐館被要求關閉堂吃，19日，公共圖書館關閉，20日，公園關閉，一大批員工失業，生計成為問題，政府救濟在途。黎明之前将會有一段至暗時刻。我們也隻有就地卧倒，保護自己，共渡難關了。

南卡州因失業而去申請領取失業保險的人增加了400%

新民周刊

編輯：龔紫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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