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的時節,綠占了主角,田野裡一片綠的禾苗,竹園蒙絡搖曳參差披拂,樟樹桂花葳蕤華蓋的樹冠撐起一片綠色的天空。相對的,這個時節花朵沒有了争奇鬥豔,都黯然神傷似的。空氣中氤氲着水氣,給人的感覺是躁悶,這時再來點工作生活的不順意,心情便消沉了起來。
一日,走過教學樓的辦公室門前,花圃中幽幽地傳來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體内體外瞬間被萦繞了,像蒙着輕紗的夢,又像是聽小提琴上奏着的名曲。
我順着花香凝望,那是一叢被高大的桂花樹所蔭蔽着的栀子花正含着笑意綻放開來。栀子花樹隻有半人高,卵形的葉密密地攀附在枝頭,又低回嬌羞地向四處蔓延開去。透過樹枝的光斑灑落,給葉們印下一個個斑駁的影兒。那些綠葉間,嫩綠色的小花蕾便從重重疊疊的深綠葉子的懷抱中悄悄地探出頭來,膨脹着,像是一隻隻綠的小小的蝴蝶,也像是一個個綠色的小喇叭。有的還打着骨朵,有的已吹起了嘹亮的歌聲來。隻見綠的外衣下裹藏着一顆顆跳躍着的長大着的心,它們努力向外齊齊地擠着,慢慢地從最前端的花尖尖處脹裂開了,露着了白白的一點點花瓣,接着這層層的花瓣又悄悄地向外不斷打開,綠色漸漸褪去,素白的花兒慢慢地盛開,像是情人微笑的皓齒,像展翅欲飛的白蝴蝶,又像是待哺的嬰兒閉着眼睛嘟起的那粉粉的小嘴兒。
多麼可愛的花啊!但我對它一直很漠視,從沒意識到它的神采和應有的價值。記得我十六年前來到這所鄉村初中時,它大概還在四合院的花圃中剛剛成活吧。那時的校園很破舊,一個由八間上世紀七十年代遺留的低矮的平房圍成的四合院就是教師的宿舍了。宿舍間隻隔一層闆壁,彼此息息相通。房頂是小瓦,不時還有松鼠來湊熱鬧,雨時便流水如注。可能是哪位女教師愛美之心使然吧,不知從哪移來一株纖細的花苗,從此這栀子花就在這落下了根來。
它來時長得很委屈,是彎彎的頭,緊抱着身子的。一屆寒暑,大家都以為它要死了,可它卻舒展開身來,瘦瘦的,黃黃的,似乎一碰便立即會斷。大家都笑話它,長不大的,因為它的腳底下隻有一層貧瘠的土。
可它才不在意衆人的眼光呢,隻一個勁地與風雨抗衡着,與冰霜搏鬥着,努力向上長,高到半尺,一尺……,彎彎的身子,努力撐着枝條。 這幾年裡,鄉村的學校的規模可是日漸萎縮了,學生數與日俱減,有些路子的老師,都相繼進城的進城去了,跳槽的跳槽去了,連當年移栽的那位女教師在擠破頭,找了關系之後也走了。栀子花還是那樣倔強地出落在四合院裡,少有人問津。在寂寞的院牆下,它的心要有多堅強啊!到城裡的老師,帶了學生,辦了家教,很快買車買房了。他們都要轟轟烈烈地幹一番事業了,隻有這家鄉的土院,那土院裡的栀子花寥落着,便再沒去想它了。
鬥轉星移,鄉村振興,又一輪新的教育改革要把觸角伸向貧弱的鄉村了。伴随着機器的轟鳴,四合院那塵封的泥土被挖掘機托舉,晾曬,在原有的土地上一幢新的教師宿舍樓拔地而起。學校學生數又像開春的新燕翩然歸來。舊的花圃拆了,伴随着春日的暖陽,栀子花也随着搬遷到新的花圃中來。它在新的土壤環境下,又千百次地俯下身去,又千百次地掙紮起來,一枝一枝慢慢蘇醒過來。在風雨中搖着,晃着,努力鼓起一個個花苞來。枝葉又肆意綻放開了,葉面油光發亮,像塗了一層蠟,閃爍着金屬的光澤。那花苞像風浪裡航道上遠遠的燈塔,閃着時隐時現的光呢。
“色疑瓊樹倚,香似玉京來。”如今栀子花開了,開在鄉間最美的六月。隻見它那白色的花瓣修長而瑩潤,瓣上閃着清晨未逝去的露珠,是那樣輕盈欲滴,襯着的花也格外可愛。我不禁上去摘一朵,取了一個小碟子,裝滿水,把它輕輕放了進去。有了水的滋潤,它便更加精神飽滿,花瓣盡情舒展着,仿佛還在不停地生長;它默默散發着清香,給人以一種舒暢的感覺。雖然它不及牡丹絢麗奪目,沒有玫瑰芳香濃烈,但它同樣優雅,且更加恬淡。這就是栀子花脫俗的氣質,這就是平凡生命的不平凡之處。它那孱弱柔嫩的軀體間竟也蘊藏了大自然的鐘靈清秀,并産生一種生命的力量。生命是如此精妙絕倫!
我又一次定定地看着栀子花,它并不以相貌取悅于人,卻以其特有的清香給人們以嗅覺上的享受——-它自有它的價值。不是嗎?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的理想的權力,竭盡全力地使自己的生命變得更有意義。有了理想就有自己的活法,或追求遠方,或堅守腳下平凡的土地。我們無權評論其中誰是智者,誰是庸人,隻要我們都能綻放自己的美,散發出自己的香來,就是大寫的人。正如一朵花,它們即使再渺小,也始終在努力!我們怎能不投去敬畏的目光,仰視它的高度。
“栀子花開啊開,栀子花開啊開,象晶瑩的浪花盛開在我的心海。栀子花開啊開,栀子花開啊開,是淡淡的青春,純純的愛”。聽着這動人的旋律,在那淡淡的花香裡,我沉浸在那淺白色的光輝中。
作者:焦水奇,黃山市作家協會會員,休甯縣作家協會理事,中學語文一級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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