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眼前這個男人的背，耳邊傳來的是他沉重的呼吸聲，我卻怎麼也睡不着。

我叫海棠，身旁睡着的男人是我丈夫浩。我們已經結婚六年了。

都說七年之癢，現在還不到七年，我就已經對這段婚姻厭倦了。

我覺得浩也是這麼想的。

結婚六年，女兒五歲，兒子三歲。瑣碎的家務事早已經把我們最初對生活的熱情一點一點磨碎，除了必要的内容，我和浩幾乎沒有任何交流。

想到這裡，我轉過身去，大概在婚姻裡最可怕的就是同床異夢吧。

每天早晨在六點十分他會按停鬧鐘，迅速穿好衣服，洗漱完畢，不吃早飯，直接去公司。

其實我每天都知道他的離開，卻不願意醒來，和他說一句早安。

我在浩走後就會起來，收拾自己，面包雞蛋牛奶，這是我和孩子每天的早餐。

我看着鏡子裡的自己，這是三十四歲的我。眼角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多了幾條皺紋，鼻頭上因為嚴重缺水，已經開始暴皮。我已經一個月沒有敷面膜了。

“媽媽，”女兒的叫聲把我從思緒中抽離出來。

“媽媽在這呢，你先去吃早飯，等會媽媽送你去上學。”我趕緊回應。

“媽媽，我要上廁所。”兒子奶聲奶氣地說。

“好，媽媽帶你去。”沒有時間給我傷春悲秋，我加快一倍速度打理自己。

在我手忙腳亂送完兩個孩子上學之後，我徑直開車去了公司。今天早上有一個電話會議，很重要。

中午兩個孩子在學校吃飯，我有時候在公司吃，有時候出去和客戶一起吃。浩也是這樣。

下午下班之後，我會直接到家裡附近的農家市場去買菜，幾乎每一天都是這樣。浩下班之後會去接孩子放學回家。當然，這不包括他加班的時候。

最近，他加班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常常晚上十點才回來，我躺在床上，聽到防盜門的暗鎖被擰動的聲音，我知道是他回來了。我起身，看到他滿眼疲憊的樣子。

“回來了，餓了吧，我去給你下碗面條。”

“不用了，我有點累。想睡覺了，你也早點休息吧。”他的聲音很輕，好像再加大一點音量就要耗費極大的精力。

于是，他背對着我呼呼入睡，我背對着他思考着婚姻的意義。

婚姻是什麼呢，是圍牆？是同舟共濟？還是已經懶得再去看對方一眼的厭倦？

我理了理自己的思緒。

其實這樣的生活我已經過夠了，但是不知道怎樣去逃離。

生活已經慢慢步入正軌了，房貸也已經還得差不多了，兩個孩子越長越大，也快到了上學的年紀。一切物質生活都變好了，可是我一點也不感到幸福。

我和浩的生活好像隻變成了同吃同住的關系。他不會和我說公司的事情，也沒時間聽我說。他總是看起來很累，這讓我沒有理由去打擾他，因為他為的是這個家。

我去想究竟我們的婚姻在哪方面出現了問題。我也曾經去翻他的通話記錄，微信消息，甚至是他的西服口袋。沒有任何值得我懷疑的地方。

我和他，沒有第三者插足，但，就是過不下去了。

孩子，父母，社交關系，年齡，這些像一個龐大體系的一張網，緊緊地困住我，讓我很難掙脫出去。

我想，有必要好好和浩坐下來談一談了。

一天晚上，趁他還沒有睡着。

“浩，我們周末出去玩吧，把孩子送到我媽家呆一天。”

浩有些不肯相信的眼神瞅着我，“怎麼了，好不容易有個周末，我們一家人好好在家裡不是很好嗎！”

“我們找個咖啡廳，我有點事想和你說。”

“有什麼事在家裡說不行嗎，幹嘛非要到外面去說。”

“好，那就在家裡說。”我不願再去說什麼。

周末的上午陽光正好，透過陽台布滿客廳，可再炙熱的陽光也融不化我和浩之間的隔閡的冰川。

我和浩一起坐在地毯上，茶幾上的果盤擺着剛切好的新鮮水果，火紅的火龍果上插着牙簽。

浩拿起牙簽紮好一塊火龍果，一口吃下。“有什麼事，還弄得這麼正式，快點說吧，說完我回屋裡躺一會，最近加班比較累。”

我有些難以啟齒，但我必須要說。

“浩，你不覺得我們之間存在問題嗎，”

“問題？”浩把手裡的牙簽放下，似乎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對，每天我們之間的對話都不超過十句，這還是一對夫妻嗎？我每天又要送孩子，又要上班，買菜，我也很累，但你從來都對我不聞不問。再這樣下去，我可能堅持不下去了。”

“什麼意思？堅持不下去是什麼意思，離婚嗎？”浩沒有想到我會有這麼大的怨氣，我從沒和他說過。

“我們兩個都好好想想該怎麼過以後的日子吧，我相信，現在的生活也不是你想要的。”我吃了口紅龍果，有點苦。

我們在一段婚姻中的時間越長，越容易忘了怎麼去取悅自己，取悅自己身邊的人。

所以我們變得越來越不快樂。幸福感成了奢侈品。

星期一，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早起上班。隻不過晚上沒有加班，而是去接了孩子。我回到家裡的時候，他正在和兩個孩子做遊戲。

吃完飯，我刷完碗，收拾好廚房的一切，我覺得我應該把卧室和客廳的茶幾整理一下。我總是懶得整理，但現在，玩具車的遙控器，識字卡片，鑰匙，消炎藥，葡萄幹，雜七雜八，看着就攪得人心煩。

此刻，浩在卧室看書。兩個孩子正趴在沙發上畫畫，他們倆不哭不鬧，很乖。

當我把不用的東西整整齊齊放進抽屜裡，我的心情也逐漸變好起來。

這讓我更加勤快，我決定順帶把另一邊的抽屜也整理一下，因為我總喜歡把沒用的票據和單頁的紙張放在那裡。

也該做一次大掃除了。

我很喜歡收拾這些小玩意，雖然每次收拾也不能丢掉什麼，隻不過又回憶了一遍。

抽屜的最底層是一本牛皮冊子，我把它掏了出來，擦了擦邊角的細灰。

那是我們倆在談戀愛的時候去過的地方。烏鎮的泛舟江上，黃山的落日餘晖，漠河的冰天雪地，上海的東方明珠。

看着這一張張泛着燦爛笑容的兩個人，就知道當時是有多開心。我們當初信誓旦旦的在一起，就是因為我們認為和彼此在一起才是嫁給愛情的樣子。

可是現在呢，我歎了口氣。

冊子的最後一頁是我和浩在内蒙古大草原上拍的一張照片。當時我和浩一起坐在同一匹馬的馬背上，本來想安安靜靜照一張美美的照片，誰知道浩一把拉住缰繩，拍了一下馬肚子，馬兒突然跑起來，于是就有了我這張驚慌失措的表情包。

現在想想，還真是有趣。

我把牛皮冊小心地放回去，那是我們曾經珍貴的回憶。

牛皮冊上面還放着一個白色本子。這是什麼，我很好奇。

原來是我和浩結婚第一年我記的賬本，我們兩個的每月收入，扣除固定還房貸的錢，剩下的就要精打細算了。

翻着翻着，我看到了一張被疊好的白紙，我好奇地打開了它，猝不及防地出現在我視線的是一封告白信，信裡還夾着一張利落甜美的照片滑落出來，躺在了地闆上。這是辛清！我和浩的大學同學！

我趕緊把照片撿了起來，先放在了本子裡。我開始讀信，我覺得可能有什麼驚天秘密要被我發現了！

“浩，好久不見。上次在同學聚會上見到你，發現你和以前不一樣了。現在的你是如此地成熟，穩重，帥氣，有魅力。上次在聚會上，你沒和我說一句話，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還對我拒絕你的那件事耿耿于懷。所以我找到你的單位住址，給你寄了這封信。還有，我想告訴你，我現在後悔了，我們在一起吧，我不願再次錯過你！想好了給我打電話。”

信的右下角是她的地址和電話号碼！落款日期:2010.08.25，那正是我生完兒子三個月的時候！

我當時腦袋嗡的一下，這太突然了！

辛清當時在我們院都算的上數一數二的美女，很多男生都追過她。她都沒有答應。

我和浩是大三的時候在一起的。在一起以後，我逗他，“你有沒有追過咱們院裡的大衆女神辛清啊？”

浩急忙撇清，“沒有，沒有，我不喜歡那種類型的。我就喜歡你。”

“這麼緊張幹什麼啊，我就是逗逗你，瞧把你吓的。”我輕輕地揪着他的耳朵說。

還有那次他幫辛清搬東西，我根本一點也沒多想，都是同學，互相幫忙也是應該的。

往事瞬間浮動在我的腦海裡。

我把信裝好，照片放好，拉上抽屜，然後一個人走去陽台。

窗子打開，一股涼爽的風吹過來，這可能會讓我清醒清醒。

雖然我和浩的婚姻現在了無生趣，隻是靠我們倆死撐着。

雖然我也有過和浩離婚的念頭，可是我還是舍不得的，畢竟我們也過了這麼久，還有雙方父母和孩子。

再說，就算離婚，現在的性質也不一樣了。

沒有發現這封信之前，是好聚好散，和平離婚。

有了這封信，是婚内出軌。

我想，還是先見辛清一面，當面把話說清楚。

我又去抽屜裡把信翻出來，把地址和電話都記下來了。又瞥見了她的照片，畢業這麼多年，她不僅沒有變得見老，反而因為工作又多了幾分氣質。

我記完轉身進了卧室。

“浩，你還記得大學時候的大衆女神辛清嗎？”我試探着問。

“嗯，記得，那時候還說過幾句話呢。”浩沒起任何疑心。

“那你們現在還有聯系嗎？”我繼續深入。

“沒有啊，好久沒見到了，就上次同學聚會的時候她後到的，看到了。”浩翻了一頁。

“你怎麼突然間提到她了？”浩問起來。

“沒什麼，就是突然間想起來了。”我一下鑽進被子裡，心想，不用你裝蒜，等我找到你對不起我的證據的。

第二天，浩依舊早早去了公司。

我把孩子送完，就打通了昨晚記下的那個号碼。

“喂，你是哪位？”辛清甜美的聲音入耳。

“辛清，我是海棠。聽浩說你也在這個城市啊，找機會出來見見吧，今天下午怎麼樣，我們都八年沒見了吧！”我努力溫柔的聲音真是讓我受不了。

“今天下午啊，嗯，，好，這個是你手機号吧，我等一下存上。”我聽出她的遲疑，可她還是答應了。

“那好，就這麼說定了。等一下我把時間和地點發給你。”

“好，下午見！”她還是一如既往地甜美。

為了今天和辛清見面，我特意請了一天假。

打完電話，我打開櫃子，挑選下午要穿的衣服。

我要把自己打扮得高貴有氣質。這是我挑選衣服的标準。

我選了幾套凸顯身材的裙子，紅色，黑色和米色。

要想俏，一身皂。我決定穿一身黑色長裙，搭配黑色流蘇高跟鞋，氣場全開。

我還特意弄了頭發，并且選了一個亮眼的銀線墜，搭着衣服，走路時蕩起的弧度，更為優美。

我把戴在無名指的戒指仔細擦拭了一下，不知道它還能戴多久。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我把見面的時間地點發到辛清的手機裡後，我坐在床上想着下午可能會發生的一百種可能。

現場開撕？這麼大的人了，在公共場合鬧得不好看，但是，也不好說，情急之下發生什麼誰會知道呢！

這種正宮對小三的戲碼，真是從來沒想過會發生在我身上。而且那個人還是我大學同學。

我提前二十分鐘就到了。

咖啡廳地處城市幽靜角落，主打十年之約。緩緩悠揚的小提琴拉動着，很有慢時光的味道。

我覺得我選錯了地方。

這兒一點也不像是說這種事的地方。倒是想多年未見的老友會選擇的地方。

我還帶了那封信和那張照片。

她還沒到，我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這樣我能透過窗戶第一眼看到她。

一輛寶藍色的車開了過來，看起來價格不菲。一個穿着白色雪紡衫，黑色闊腿褲的女人從副駕駛的座位走出來。

我一眼認出，那是辛清。

她現在車窗外和車裡面的男人微笑揮手告别，看出戀戀不舍的樣子。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等待她進來。

她踩着高跟鞋進來了，一身标準的職場風範。

“海棠，你這麼早就到了呀！”辛清很熱情。

“剛到。”我微笑道。

“對了，我剛才看到有人送你，”

“啊，他是我男朋友，我們下個月就要訂婚了，到時候你一定要來。”

請我去？砸你場子嗎！我心裡想。

“辛清，這麼多年沒見，你還是那麼漂亮。”

“海棠，你也是啊，皮膚那麼好。現在你和浩還好吧。”

我還沒提這事，你倒先提起來了。

“我和浩一直都很好。多謝你的關心。對了，你和浩還有聯系嗎。”

“這兩年沒有了，上次同學聚會見到他了。還有張開，他也在這個城市。哪天咱們可以一起小聚一下。”

“辛清，我昨天晚上收拾東西的時候，發現了這個。”我把信直接推到她的面前。

“什麼啊？”她嘴角的笑一直在。

但當她打開那封信時，她的笑容凝住了。

“事到如今，你也沒什麼要藏着掖着了，直說吧。”

“這封信确實是我寫的。當時是在同學聚會之後，我聯系的他。”她的聲音明顯弱了下來。

“你拒絕他的那件事，是什麼事？”

“大學的時候，他追過我。我沒答應。同學聚會的時候，我對他有了心動的感覺，所以我想和他談談。”

“所以你們倆是見面了，背着我在一起了？！是嗎！”

“海棠，你誤會了。浩的确見了我，但是是為了和我說清楚。

他告訴我，雖然他大學的時候喜歡過我，但那已經是過去式了。到現在他已經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們一家四口很幸福。

他叫我不要再聯系他了。所以，我們自從那次見了面之後，就一直沒見過了。”

她看起來很坦誠。

“再之後我就遇見了我現在的男朋友，他對我很好，我也很喜歡他。我們馬上就要修成正果了。”她一邊說着，一邊攪動着咖啡杯裡的湯匙，發出清脆的聲音。

“海棠，你大可不必擔心。浩是個好男人，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的。”

我的心裡泛起波浪，這麼說，浩沒出軌？！

“海棠，這件事是我不對，我不該寫這封信的。但這件事也讓我見證了浩對你的感情。”

“你勾引我老公，你還美名其曰是為了檢驗他對我的忠誠度對嗎？”我冷笑。

“海棠，我已經向你道歉了。現在我也要成家了，以後也絕不會再和他有任何瓜葛。”

“這樣最好。”

整個過程我們倆沒有拍桌子大喊大叫。

“事情已經明了了，我和你也沒什麼要說的。”我一把抓過手邊的提包，起身離開。

“對了，咖啡我已經結過賬了。”我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想我以後不會再見她了。

對于浩的表現，我還是有一點小開心的。

我想，我應該為我們這段婚姻做點什麼了。

沒有努力過就放棄婚姻，是不負責任的表現。

我準備晚上在家裡來一頓燭光晚餐。

燈光，紅酒，高腳杯。還有四個在燭光下閃着光的家常小菜。

淡淡的鋼琴曲在空氣中飄動。

“咔嚓”一聲鑰匙開鎖的聲音，我知道浩回來了。

“海棠，孩子被爸媽接走了，老兩口太想孩子了。讓我跟你說一聲。”浩低着頭換鞋，根本沒發現這一切。

“好啊。”我回應。

當他擡起頭來，看到這些的時候，我看到他有一絲感動。

“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怎麼弄成這樣？”

“我想和你好好吃頓飯。”

那頓飯，我和浩打開心門，說了好多話。

從大學時候到結婚，到有了第一個孩子，第二個孩子。

美好的回憶又使我們對未來有了期望。

“海棠，還記得我們談戀愛的時候說過，以後結婚了，每年去旅行一次。從今年開始，我就實現我的諾言。”浩動情地說。

“好。”我很久沒有這麼感動了。

晚上躺在床上，我回想這一天發生的事情，覺得有種不真實的感受。

但确确實實，就在這一天之内，我改變了對婚姻的看法。

今天很累，我沉沉睡去。

在我們七周年的結婚紀念日的時候，我們一起去了風景如畫的江南。還拍了一套浪漫的寫真集。

我要把這些美好的東西都保留下來。這是我們一起走過的路。

我和浩又找到了當初戀愛時的感覺。

七年之癢，七年止癢。

七年的時間身體上的所有細胞都換了一遍。我們的婚姻也重新煥發了新的生機。

婚姻就像一條河。需要時時潺潺的活水才能使其保鮮。這是兩個人日常生活的包容和付出。

如果太久的封閉自己的内心，不能用心經營，那這條河就會變成一灘死水。

我想懂得了這點，下一個七年，我們一定會過得很幸福。

作者：顧小是

來源：簡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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