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天空下,孤獨猶如迷霧從四面呼呼湧來。”
當看到序中這句話時,就知道《草房子》我是非讀不可的。
作者曹文軒繼續講述,諾貝爾文學獎評審委員會也好,掌握話語權的專家學者們也罷,他們的文學标準隻剩下一個——無節制的思想深刻。
“那些以揭示人性的名義而将我們引導到對人性徹底絕望之境地的作品,那些暗無天日讓人壓抑想跑到曠野上大聲喊叫的作品……”
現實生活中的大多人已經疲憊不堪,再去接觸那些作品,心情更是抑郁,這難道是費時費神去閱讀,要達到的效果嗎?
“如果川端康成與大江健三郎兩人生活的年代颠倒一下,大江在川端時代寫大江式的作品,川端在大江時代寫川端的作品,這兩個日本人還會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嗎?”
“回答幾乎是肯定的:不會。因為川端時代文學的标準還不隻是深刻一維。而大江時代,卻将川端文學的命根子——美,徹底抛棄了”。
對文學追求“深刻思想”持懷疑态度的曹文軒,提出自己的看法,美的力量絲毫不亞于思想的力量。
觀點不同于我以往所見,讓人眼前為之一亮。
姑且不談文中青年男女詩情畫意般的愛情之美,我先着眼小處寫景的妙筆生花,來粗淺領略作者的文筆之美。
“這種草房子是從三百裡外的海灘上打來的茅草蓋成的。
那種茅草旺盛地生長在海灘上,受着海風的吹拂與毫無遮擋的陽光的爆曬,一根一根地都長很有韌性。
海風一吹,竟能發出金屬般的聲響,而當太陽淩空而照,那房頂上金澤閃閃,又顯出一派華貴來。”
“太陽才一露臉,天地間便彌漫開無形的熱氣。
而當太陽如金色的輪子,轟隆隆滾動過來,直滾到人的頭頂上時,天地間就仿佛變得火光閃閃了。
河邊的蘆葦葉曬成了卷,一切植物都無法抵抗這種熱浪的襲擊,而昏昏欲睡地低下了頭。”
“起風了,四周除了玉米葉子的沙沙聲與水田裡的蛙鳴,就再也沒有其它聲響”。
寫景是我所不擅長的,而曹文軒的筆法無疑給我上了一課。
寫景中的人物也同樣美感十足:紙月戴了一頂很好看的涼帽,一路走,一路輕輕地撫摸着路邊的玉米葉子。
她的臉以及被短袖衫和短褲留在外面的胳膊與腿,在玉米叢裡一晃一晃地閃着白光。
誰不曾少年過,曹文軒捕捉那時我們的“小心思”、“膽大妄為”更是真切和有趣。
看到家裡的碗櫃,桑桑突發奇想将其中碗碟扔到牆角,鋸子、斧頭齊上陣,硬是給養的鴿子改造了個“住所”。
“鴿子,我為你們做了件大好事。”面對自己的傑作,他心生快意。
而晚上回來的母親,發現那個殘廢的碗櫃,高高挂在牆上成為鴿子新家時。
二話不說拖桑桑回家,一頓結結實實地揍。
但桑桑不長記性,事隔十幾天又舊病複發,眼見人家用網捕魚,他心裡很是癢癢。
一頓操作猛于虎,把父母大床的蚊帳扯下來改制成魚網,興沖沖地去河上打魚。
河兩岸的人問:“桑桑,這網是用什麼做成的?”“用蚊帳。”兩岸的人聽完都笑起來。
女老師溫幼菊無不擔心地提醒:“桑桑,你又要挨打了。”
桑桑突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但在兩岸那麼多感興趣的目光注視下,他還是很興奮地沉浸在打魚的快樂與沖動裡。
這次回家出乎意料,母親沒有開打,隻是默默地将他的蚊帳摘掉。一夜過去,桑桑的眼皮被蚊蟲叮咬,紅腫發亮。
最炎熱的伏天裡,賣冰棍的将冰棍捂在棉套裡反而不化,人會怎麼樣?桑桑又被一個新的念頭給纏住了。
他忍不住穿上厚重的棉衣、棉褲,戴上棉帽,順手操起竹竿,大模大樣地在操場上溜達起來。
那時,紙月走進校園,将身子藏在一棵粗壯的梧桐後,探出臉來看着桑桑,而桑桑卻假裝沒看見她。
酷熱難當,汗水爬滿了桑桑的臉,幾個老師笑得彎下腰去。而桑桑仍然很享受這種快感,畢竟他給老師和同學制造了一道風景。
這時陸鶴走了過來,平常總以光頭示人,但今天戴了一頂白色的帽子。大家目光被吸引,出盡風頭的桑桑被冷落。
“桑桑仿佛是一枚棗子,被人有滋有味地吃了肉,現在成了一枚無用的棗核被人唾棄在地上。”
然而,《草房子》最讓我着迷的,還是那些人物心理層面、精神氣質的刻畫——曲折轉變、不斷成長。
陸鶴年少謝頂常被人取笑,油麻地一個屠夫提出用兩斤肉換取摸一次光頭,陸鶴看似痛快答應。
拿上肉後,他卻狠狠丢到土路上,屠夫拎刀沖出。陸鶴爆發驚人的勇氣,手握闆磚對峙,竟使彪悍的屠夫不敢上前半步。
後來,頭戴的白帽子被桑桑等同學懸挂至旗杆上,他一不作二不休,重新以光頭出行。
當地幾所學校的會操比賽在即,油麻地小學擔心形象不過關提前換下陸鶴,他卻不肯善罷甘休,早早占領主席台。
校方迫于無奈給陸鶴戴上帽子準予參加,可他比賽當中甩掉帽子,徹底放飛自我:
全神貫注動作無懈可擊,做跳躍那節時,光頭在空中一聳一落,被明媚的陽光照射得閃閃發亮……
場外頓時哄笑起來,并迅速影響到場内其他做操的同學,他們的動作開始混亂,油麻地小學會操成績一落千丈。
陸鶴以這種特有方式,報複了同學和學校對他的輕慢、侮辱。
時間來到春節的文藝彙演,油麻地小學精心挑選一個節目,可由于其中一個光頭反面角色缺失,反複做小演員及家長剃光頭的工作無效後,眼見泡湯。
一張紙條出現在老師桌上: 我可以試一試嗎?
陸鶴
他在自家院中反複誦念台詞、不停做動作、來回走動。隆冬季節寒氣逼人,額頭竟然出汗了。
演出因他而一舉成功,全場掌聲雷動。
陸鶴為了自己的尊嚴,一路奮力抗争然而适得其反——難以博得身邊人的接納。
待他放下個人念想順其自然,視同學、學校榮辱為己任竭盡所能,卻最終收獲尊重。
如果說陸鶴的心路轉變寬慰人心,那麼杜小康曆經磨難後的笃定坦然,則是鼓舞人心。
他原本家底殷實。
父輩幾代人經營雜貨鋪,在油麻地有罕見的青磚、青瓦房子,高牆、大院,兩扇朱紅大門光可鑒人。
财主家的兒子不全都是不學無術、肥頭大耳。
杜小康學習成績位居第一,擔任班長;人在當地孩子群堆裡一站,顔值有如一簸箕黑芝麻中一粒富有光澤的白芝麻。
其他孩子上學都上到六年級了,還在用線繩當腰帶。上廁所時一着急,容易把活扣拉成死結,摟着肚子跺腳亂跳。
手邊沒有小刀,又用牙咬不斷的時候,屎尿就留在自家褲子裡。
杜小康絕對沒有這種苦惱,才讀一年級就有了一條皮帶,他撒尿神氣自若,往往挺直身子,眼睛仰望天空。
上到四年級時,他擁有了油麻地絕無僅有的物件——自行車。無數腦袋一起轉過來看之時,定是他騎車蕩過校園之刻……
人生無常世事難料,父親一次醉酒大意運輸,船隻遭到碰撞傾覆,貨物盡失債台高築,家中也沒有錢讓杜小康繼續讀書。
最初的日子裡,杜小康仍然穿得幹幹淨淨。爬上教室外的大樹,若無其事地大聲唱歌,盡管講課的老師開窗大聲呵斥。
随着時間推移,他意識到複學徹底無望後,衣服不再系扣,鞋子拖拉在腳上;偶見以前的同學,屁颠屁颠上前,讨好他們一起玩。
“我就是喜歡你看我不爽,又幹不掉我的樣子”,曾經傲嬌的杜小康一去不複返。
父親決意東山再起,厚着臉皮又籌集一筆款子。帶上兒子杜小康,買回五百隻鴨苗一路放養到三百裡外的大蘆蕩。
萬頃蘆葦人迹罕至,父子兩人話也越來越少,無法回避的孤獨襲向少年的杜小康。
天氣突變暴風雨來臨,圍欄被扯開鴨群倉皇出逃,他不停撥開眼前蘆葦前去追趕。
蘆葦葉子一次次割破臉,蘆葦舊茬一陣陣戳痛腳。
苦難依然繼續,并沒有同情他而停止不前。暴風雨過後,找回的鴨群又接連幾次誤入他人魚塘,幾乎吃盡幾萬尾魚苗。
杜家最後仰仗“鹹魚翻身”的資本——近五百隻鴨子,被憤怒的當地人全部扣下。
兩人同是形銷骨立,但不同于父親的那種空洞,杜小康眼睛黑亮,神情異常冷靜。
向對方哀求,向對方發怒,都毫無必要。杜家的鴨子毀掉了養魚人的希望,正如養魚人奪走杜家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現在,反而再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他從同學桑桑處借了二十元錢,在油麻地小學門口擺起小地攤,向經過的老師和同學兜售,神色不卑不亢。
遠遠在望的校長不禁感慨:“這孩子日後定是個人物”……
讀完全書暗自滿足,《草房子》其實為閨女暑假看的兒童文學。意想不到的是,我卻喜讀此書,并收獲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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