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六十三回回目标題很耐人尋味,上半句是“壽怡紅群芳開夜宴”,下半句是“死金丹獨豔理親喪”。上半回寫衆女兒給寶玉過生日,下半回寫尤氏一個人給賈敬辦喪事,一“群”一“獨”,反差突出,對比強烈,當然了,這樣才更能突出小說的藝術效果。
(獨豔理親喪)
實際上,就是從這一回開始,賈府形勢急轉直下,從繁華似錦的極端富貴,迅速走向衰微零落的破敗。在這一回裡有一句關鍵的話:
正頑笑不絕,忽見東府中幾個人慌慌張張跑來說……
賈敬服金丹死,是在衆人“頑笑不絕”的情景中出現的突發事件。這個“榮”與“枯”的對比,正合回目标題。但我們不說這個,我們且說:賈敬死了,尤氏“獨豔理親喪”說明了什麼?
至少說明以下兩點:
一、尤氏有非常突出的“理事能力”,從而進一步說明“秦可卿之死”另有因由。因為是國孝,賈珍、賈蓉皆不在家,給賈敬辦理後事的擔子,可不就隻能全部落在了尤氏身上。且看尤氏是如何辦理的——
(尤氏)
她先是“隻得忙卸了妝飾,命人先到玄真觀将所有的道士都鎖了起來,等大爺來家審問。”這是固定證人、可能的責任人;接着又“一面忙忙坐車帶了賴升一幹家人媳婦出城。又請太醫看視到底系何病。”這是确定病因死因;又“命人去飛馬報信”(給賈珍),因為天氣炎熱(農曆四月下旬,已是五月夏初),不能等賈珍回來,就“自行主持,命天文生擇了日期入殓”,“三日後便開喪破孝”……
你看,尤氏肯定不是賈珍請鳳姐協理甯國府一樣沒有辦事能力或傷心過度,當時她不能理事是另有原因,最大可能是她了解到秦可卿之死與賈珍有關,羞憤交加,故意不管家事。
(賈珍在秦可卿喪事中)
對的,她才不是毫無理事能力,她有能力有決斷,是真正的幹練之才。
尤氏“獨豔理親喪”同時也從側面說明,賈珍也是因為秦可卿之死并非尋常(“探秘派”說可卿是公主,“真情派”說賈珍真愛可卿),所以要大操大辦。因為連賈敬這樣輩份的人死了,尤氏就可以一個人裡外打理得非常周到,可卿之死,完全沒有必要達到那樣的規模。
因此,賈府之敗,最早敗于“風月”,敗于甯府,所謂“箕裘頹堕皆從敬,造恤開端始在甯”,既敗于賈敬的不理家事,也敗于賈珍與兒媳秦可卿的風月情事,《紅樓夢》别名《風月寶鑒》也是有道理的。
(修道的賈敬)
二、賈府的男子一個不如一個,反倒是女子能頂門立戶。賈珍和賈蓉是在外地收到賈敬去世的消息的,做為兒子和孫子,他們理應悲痛不已,至少不應當熱孝在身就開始做風月荒唐事,甚至最露骨的描寫是:
賈蓉當下也下了馬,聽見兩個姨娘來了,便和賈珍一笑。賈珍忙說了幾聲“妥當”,加鞭便走,店也不投,連夜換馬飛馳。……
這裡的“一笑”,是龌龊心事兩心共知的“笑”,是願望終得滿足的“笑”,因為兩個姨娘(尤二姐、尤三姐)兩人終于近在眼前了。兩人的“急色”之狀,寫得隐晦,但表達得卻很清楚!
(賈蓉與紅樓二尤)
更露骨的還有:
賈蓉又和二姨搶砂仁吃,尤二姐嚼了一嘴渣子,吐了他一臉。賈蓉用舌頭都舔着吃了。
後面又說——
衆丫頭看不過,都笑說:“熱孝在身上,老娘才睡了覺,他兩個雖小,到底是姨娘家,你太眼裡沒有奶奶了。回來告訴爺,你吃不了兜着走。”賈蓉撇下他姨娘,便抱着丫頭們親嘴:“我的心肝,你說的是,咱們讒他兩個。”
的确,“國孝”在期,“熱孝”在身,賈蓉實在不該有這樣的行徑。進而,又借賈蓉之口說出了榮府男子的狀态:賈琏跟他的小姨娘不幹淨,賈瑞(已經死掉了)惦記着自己的嫂子鳳姐……總之,榮府的男子也是一個不如一個。
因此,尤氏一個人獨自打理了賈敬的喪事,從側面強化了賈珍、賈蓉的荒唐,呼應的正是作者在第一回所說的“閨閣中本自曆曆有人”的叙寫方向。
(【跟着布丁讀《紅樓》】之136,部分圖片源自網絡,版權歸原版權方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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