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鎮、樂平、浮梁,從行政層面嚴格來說并不是對等的關系,景德鎮是地級市,代管縣級樂平市,轄浮梁縣。然而在樂平人當中,卻有這樣戲谑三地關系的——“樂平市浮梁縣景德鎮”,對景德鎮的不服氣溢于言表。
其實也很正常,景德鎮在1949年之前的确就是浮梁縣下面一個鎮,解放後憑借千年瓷都的金字招牌,被從浮梁劃出建立縣級市,1953年又成為繼南昌之後的第二個省轄市,迎來了建國後的黃金發展期,在計劃經濟年代好不風光,不僅瓷業興盛,獨領風騷40年,還吸引了昌河、景航、602所等軍工單位和713廠、八〇〇庫、999廠、4321廠等衆多三線建設單位入駐,後來又成立了焦化、華意等市屬大型企業,然而造化弄人,1992年以後的企業改制和下崗潮讓這座城市似乎是休克性的喪失了生機與活力,十大瓷廠一夜之間倒閉,規模生産效應不在,無數小作坊如雨後春筍般興起,雖然在藝術瓷領域仍可在全國傲視群雄,但是在日用瓷、建築衛浴陶瓷方面則是被佛山、唐山、淄博、醴陵等地像“筷子厾粑”一樣打趴下了,瓷業人才也大量向佛山等地流失。不僅僅是陶瓷産業衰敗,本土企業華意被長虹收購,衆多三線單位也破敗的破敗,外遷的外遷,即便是吃軍工飯的昌河也分裂為昌河飛機、昌河汽車,前者靠軍工訂單日子很滋潤,後者參與市場競争也算差強人意,但是不少車間也都外遷九江、合肥等地,研究直升飛機的602所亦搬遷關鍵部室去了天津這座“大城市”。景德鎮在藝術陶瓷領域之外拿得出手的市屬企業,似乎也就隻有焦化集團了,作為景德鎮人,真的希望這家企業能進一步做大做強。
【南山北麓,昌江南岸的焦化廠】
景德鎮的起落,不單單影響到自身的發展,更牽動着南北二鄰的民情。在景德鎮如日中天的1983年,似乎是為了滿足景德鎮燒瓷用煤的需求,盛産煤炭的樂平縣從上饒劃歸景德鎮,1992年樂平撤縣建市,成了景德鎮代管的縣級市,發展勢頭一直不錯,長期跻身于江西省縣域經濟十強。樂平建市之時,正是景德鎮瓷業衰落之始,此消彼長間,樂平人對景德鎮的的态度似乎也就有些看輕了,有不少樂平人認為景德鎮是在吸樂平的血,政治上的“景德鎮代管”也被認為是樂平發展的一道枷鎖。
【與景德鎮主城區僅一河之隔的浮梁縣城呈倒三角形】
浮梁縣,則又是另一番情形。這個千年古縣是瓷都景德鎮的母縣,1916年将縣治遷往景德鎮的這一步棋,埋下了景德鎮獨立建市的前因,不過個人認為,憑借景德鎮千年的瓷業積澱,即便浮梁沒有遷移縣治,景德鎮仍舊會獨立建市,最終也還是會反噬浮梁,主從異位的,隻不過1916-1949這三十多年,确實打下了景德鎮的市政建設基礎,拉開了城市框架,讓這個千年的“草鞋碼頭”,初步有了城市的樣子。1949年至1953年,景德鎮先後從浮梁縣景德鎮變身為縣級景德鎮市、地級景德鎮市,政治地位連升三級,1960年,浮梁縣被撤銷,并入景德鎮市,從此在地圖上消失了28年。這28年間,景德鎮市政府做得最有文化遠見的一件事就是在1980年建立景德鎮陶瓷民俗博覽區(古窯),将分布在原浮梁鄉野的精華民居拆下運往古窯并按原樣恢複,現在這裡成了5A級旅遊景點,聞名中外。1988年,浮梁縣恢複,其實,這對景德鎮和浮梁而言都是一個完美的結局,因為景德鎮和浮梁雖說有着千年的曆史糾葛,但畢竟是有着兩種不同的文化特質,兩地的DNA可以說是大異其趣。
【浮梁舊城的紅塔被譽為“江西第一塔”,是中國著名七十二古塔之一】
曆史上的浮梁縣除去景德鎮外,都是說徽州方言,和景德鎮人的贛方言系統完全不同,兩種語言之間根本不能對話,按照某些外國學者的标準,可算是兩種語言了。浮梁人在景德鎮城區的存在感一直是比較弱的,景德鎮城區人口當中祖籍浮梁的比例應該不會超過5%,甚至可能比祖籍樂平的還少。但是浮梁人卻絲毫沒有因為景德鎮和浮梁之間主從異位的曆史而有任何的芥蒂,浮梁縣瑤裡鎮上的人去縣城叫做去縣裡、去景德鎮城區叫做去市裡,而一個樂平某鄉鎮的人去樂平市區會說去樂平街上,去景德鎮城區則叫去景德鎮,兩地民間對景德鎮的認同差異可見一斑。随着城市化進程的加速,僅僅一河之隔的浮梁縣城和景德鎮市區正在迅速的融合發展,浮梁人也會越來越多的在景德鎮城區置業安家,按照目前景德鎮城區人口對浮梁縣人口5:3的規模,在不遠的将來,浮梁人似乎也會逼近“大景德鎮”城區人口的三分之一,屆時城區裡的浮梁人生活了兩三代之後,他們的語言會從浮梁話變成景德鎮話嗎?可能,那時候的景德鎮話早已湮沒在普通話之中了。
【端午前後村村劃龍舟是樂平延續了千年的習俗】
樂平,自有其悠久的曆史文化,樂平建縣時間是在公元178年的東漢,比浮梁建縣早了近450年;目前“景德鎮”地區出土最早的窯址,不是在景德鎮的直轄區,也不是在浮梁縣,而是在樂平市的接渡鎮,稱為“南窯”遺址;景德鎮著名的瓷畫藝人珠山八友當中,樂平人就占了兩位;景德鎮直轄區人口加上浮梁的人口總共80萬,而樂平人口多達90萬。了解上述總總,也許就對“樂平市浮梁縣景德鎮”這句話有了相對客觀的解讀了。
【在古戲台前聚集看戲的樂平百姓】
樂平的方言其實和景德鎮城區相仿,同屬贛方言,兩者之間可以互通,但又有明顯區别,景德鎮屬于贛語昌靖片,和南昌、都昌接近,樂平屬贛語鷹弋片,和萬年、鄱陽接近。曆史上就因為方言這點區别,有幾個萬年人成了景德鎮“都樂械鬥”的刀下冤魂。根據百度百科的解釋:“1927年,正月初七,都昌會館做戲,樂平人因故到場鬧事,打死了都昌人的會首和維持秩序的警察隊長。景德鎮的警察随即對兇手展開了追捕。樂平人認為警察偏向都昌人,于是糾集起來從後街偷襲城區的都昌人聚居區,都昌人便聚集起來報複,火燒城郊裡村的樂平人聚居區。雙方皆死傷慘重,轟動全省。”就在這場械鬥中,幾個萬年人因為口音接近樂平人而被害。“都樂械鬥”具體的原因,本人不知,但是有一點很清楚,現在景德鎮城區人口中祖籍都昌的人最多,接近三分之一,是曆史上景德鎮移民群體當中勢力最大的一幫。不過現在景德鎮人沒幾個人記得“都樂械鬥”,年輕一代的地域觀念蕩然無存,祖籍都昌的和祖籍樂平的景德鎮人互相通婚也很常見,因為景德鎮本就是個移民城市。
景德鎮、樂平、浮梁,三地的曆史演義每天都還在繼續着,希望他們都發展得好好的,更不要喪失自己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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