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五月荷花詩詞八首：初荷出水清香嫩，已着芙渠一兩花

農曆的五月，傳統稱為仲夏月。是按照月曆來劃分的夏天的第二個月。

仲夏和仲夏月略有區别，仲夏精确來講，是從芒種節氣開始，這是天文氣象學上的劃分，而仲夏月是傳統習慣，因為芒種節氣多落在農曆五月。所以農曆五月也叫仲夏月。

說起夏花，在中國傳統，荷花第一，榴花第二。這是因為欣賞荷花的曆史比石榴花悠久，而荷花占據農曆五月六月七月的荷塘，花期長，花果同時，利用價值高，和農事緊密關聯，又吉祥圓滿，所以石榴雖然在宋朝之後，是公認的農曆五月花神，但是對于荷花的審美，是從四月荷葉生，到晚冬枯荷之賞，都有，荷花才是真正的傳統夏花。

生如夏花，是泰戈爾詩句中熱帶植物的明豔絢爛，比如石榴堪是一比，但是在中國，生如夏花，卻是要如荷花一樣，清雅傲然長久。

“五月炎蒸氣，三時刻漏長。

麥随風裡熟，梅逐雨中黃。

早菱生軟角，初蓮開細房。

願陪仙鶴舉，洛浦聽笙簧。”北周 · 庾信 《奉和夏日應令詩 》

農曆的五月，在夏風夏雨的滋潤中，荷葉舒展，迎來了荷花的初花。

李商隐說，荷葉生時春恨生，是說最初的荷葉從晚春開始就在水裡茁生，那是不可遏制的生命和情感的力量。而農曆的四月早夏，是荷葉緩慢出水的美好。四月荷錢，次第鋪展水面。

到了五月，随着水溫的 進一步升高，荷葉出水，清新亭亭，綠得清新，這時就開始伴有最早的荷花。荷花從荷葉中茁生，像向上的毛筆，次第飽滿，稱為菡萏，蓮苞，那種緊緻之美，含着生命的力量，讓人歡喜。詩經說“狂且”，那個“且”字實際就是荷花苞。風吹動即将開放的荷花苞，女子在荷花池邊看見了清俊熱情的男孩，羞紅了臉，罵對方，是狂且。上古的五月是荷花季，也是愛情季。談得來的，往往五月出嫁，荷花和木槿花伴随新娘的盛嫁。

這首南北朝的五月詩，寫出五月之初的美好物候。

天氣雖然走向炎熱，白天變得漫長，但是麥子熟了，梅子黃了。水中的菱角開始結出果實，而最早的荷花，開始慢慢開放，露出裡面的小蓮台。

在水邊看荷花初開和搖曳，是多麼美好的事，那是生命的另一種明麗的旋律，向上，大氣。

“鏡湖三百裡，菡萏發荷花。

五月西施采，人看隘若邪。

回舟不待月，歸去越王家。” 盛唐 · 李白 《相和歌辭 子夜四時歌四首 夏歌》

李白的詩歌向來鮮豔明麗，20多歲的李白曾經遊曆揚州，尋訪過先唐古迹。

李白成年後，又是恩師賀知章提攜，賀知章是詩狂也是酒狂，他羨慕李白的灑脫，也談到自己的家鄉鏡湖，那是幾百裡荷花，且有吳越西施的故事。賀知章晚年歸隐，唐玄宗特地将鏡湖一帶賜給他養老。賀知章十分開心，因為可以“别有中流采芰荷。”

兩個仙氣的人，加持了鏡湖荷花之美。李白的大氣浪漫，這中間多少也有對恩師的紀念。

那鏡湖三百裡，五月正是荷花茁生菡萏花苞，開始開花的季節。

那曾經西施在鏡湖采蓮，惹着人們争相看見。

可是西施采蓮後，沒有回家，直接被看中，送往了越王夫差的皇宮，就像一朵最美最新鮮的荷花，送往了宮廷。

農曆的五月，是否是最好的采蓮季節呢？實際上不是，因為蓮子采摘，是在六月。

但是為什麼李白這裡要用五月采蓮呢？

一是，五月還有重要的節日端午，南方的對于屈原的祭祀和遊玩，多在水上。

二是，此時江南有菱角等水生植物成熟，采菱和采蓮，也往往并在采蓮裡。

三是，這裡突出的是五月荷花的清新，來代表西施的美貌。

四是，古代文人常用的隐喻，皇家是蓮塘，人才是蓮花，文人以入幕皇家為一生最大的榮耀。

賀知章是山野之蓮花，被唐玄宗留在身邊，晚年放歸。而李白從來也希望自己被皇帝看中，如同西施，一朝選在君王側。

不過李白這個夢想實現了，他以卓越的才華，留在唐玄宗身邊兩年，這是古代文人的幸運。

回到這首詩本身，五月的荷花，最清新，最美麗。

“五月薰風才一信。初荷出水清香嫩。

乳燕學飛簾額峻。誰借問。

東鄰期約嘗佳醞。

漏短日長人乍困。裙腰減盡柔肌損。

一撮眉尖千疊恨。慵整頓。

黃梅雨細多閑悶。”北宋 · 歐陽修 《漁家傲 其五 》

歐陽修的這組《漁家傲》并非閑詠，而是一組月令詩，共24首，每月兩首，是緻敬唐朝元稹的二十四節氣詩，并在本朝體裁有所突破，用以描寫12個月的物候和人物風情。

那麼他的五月詞，一首給了石榴花，一首就給了荷花。

五月的南風剛剛吹來不久，最早的荷花出水，那荷花清香，荷香清嫩。

有人說，這是寫荷葉吧，實際這是荷花荷葉并寫，因為荷花開才有香。雖然夜晚荷葉菱葉，也會有香氣，但是那是荷葉滿塘的晚夏，所以這裡應該是五月荷花初開連同清新荷葉的香氣。

清香嫩，是指的初開的荷花，香氣清新，也是指的荷塘花事開始，香氣不濃郁。

這個時段，燕子孵出小鳥，正在教小燕子學飛。

鄰居們約着端午節喝菖蒲酒榴花酒。五月剛剛開始。

農曆的五月，已經進入盛夏，是傳統所謂夏瘦期，女孩子們也可以減肥，好穿上最美麗輕盈顯身段的夏衣，這應者季節而來的釋放和自我，也會忽然讓人寂寞。在禮法森嚴的宋朝，未婚女子這麼美，可有欣賞她的人，而已婚女子這麼美，可有夫婿在身邊？

五月，是瓜果成熟的夏天，是荷花最美的最清新的時段，隻是對于傳統社會的女性，多半季節有多美，心情就會有多寥落吧。

雖然宋朝對于女性的審美，往往很變态，用壓抑壓制來窺看，仿佛寵物，但是這首詞，卻也正好暴露了女性的困局，她們是被圈養在庭院裡的荷花，多少心情，自生自滅。

“藕湖煙水欲沉沙，已着芙渠一兩花。

拟借短蓑随雨去，共誰同把釣魚車。”北宋末 · 周紫芝 《五月六日湖上晚歸初見荷》

這是五月初的荷花湖，煙雨迷離。

那荷花湖上的煙水漫漫，細雨不斷，仿佛要把沙洲淹沒。

此時的江南煙雨，生出無限荷葉，江湖水滿，煙水闊闊。

這是荷葉的主場，圓圓荷葉在這樣的煙雨裡，一片田田，而最可愛的是煙雨之中，有一兩朵清新的荷花在開放，于是這煙雨的底色裡，有了荷花，就分外清麗。

詩人說，我想借個蓑衣，就在這細密煙雨中，踏上一條小船，去遠方煙雨深處垂釣。隻是誰能夠和我一起，享受這最美的五月煙雨？

有人說，這個人這麼矯情，想釣魚就自己釣魚去，追求浪漫隐居的生活，還要人陪着，可見矯情，真是要得多。

實際這裡含着另外一個典故，吳國夫差滅國後，傳說範蠡帶着西施隐居五湖，過上了逍遙清貧美好的夫妻生活。

詩人本身就在隐居，隐居的人，自然要追求更好的生活，比如有個愛人，有個知己什麼的。

所以看到了荷花兩枝開，自然動了寥落之心。

荷花在上古，就是同心花，夫妻花。所以這首詩，是求偶詩。

我要的不多，像荷花一樣的愛人，一個是你，一個是我，在這五月裡，陪我泛舟五湖。

“畫欄碧樹午陰斜，小扇微風拂帽紗。

最憐一時春水綠，不教五月看荷花。”元末明初 · 劉崧《池上偶賦 》

這首詩很有意思，非常别緻。

五月并不是所有的地方，荷花會開。

比如這個小小池塘，此時荷葉還小，綠水碧波，濃得分外可人。

這是白天的中午，巨大的綠蔭籠罩着欄杆，也籠罩着半個水面。此時已然有着高溫，所以需要扇子搖動微風，又或者是取下帽子當扇子。

他是來水邊看荷花的。

結果這裡荷葉尚小，水面寬闊，在綠蔭掩映下，一池綠水如詩如畫，岸上樹蔭，水中綠影，微風細波，有如春水碧玉一樣的靜谧。

荷花沒有開，此時綠水堪賞，是另外一種美。

最可愛的是這樣的碧綠幹淨的水，仿佛叫人欣賞那種層疊的綠，而不叫荷花打破這種绮麗深重的森美。

那麼有人說，這裡沒有五月荷花，你為什麼要錄這首？

因為五月荷花是一個很好的心理背景，反而襯托夏日的美好，未必隻有荷花榴花一景。

人生處處有風景，五月碧水勝荷花。

“五月五日熱太烘，疾揮纨扇不能攻。

欲呼小艇耶溪去，荷葉荷花十裡風。” 明 · 徐渭《荷 》

這是五月端午，在明朝的某一年，這時已經有了暑氣，使勁搖着扇子，都讓人無法解除郁熱。

那麼大才子徐渭馬上想到的是要去荷花塘上納涼。

在他的想象中，要跳上小船，去往十裡荷塘深處，去享受十裡荷葉荷花風。

很多人不清楚，為什麼夏天很多人古人都愛待在荷花池水當中，這有什麼原理呢？

實際上這是和竹林類似的空調效應。

荷葉荷花并不是貼水而生的水澤植物，相反，它們根在水中，卻往往出水可以高達1.5到2米，成年的荷葉巨大，可以直徑達到半米以上，無數的荷葉形成了立體的水澤空間，遮蔽炙熱的陽光。

而荷葉荷花根莖中空，在成長的同時，可以将植物周圍的熱量，轉化成成長的能量，并且降低水域的溫度。

而大面積的荷葉荷花種植，可以降低整個水域的溫度，形成對流湖風。

此時小船在荷葉中納涼，那是天然的空調，且有流水可以清洗身上的汗液污垢，當然這裡也有一點壞處，那就是蚊子多，所以，如果想享受荷風清涼，要不要穿上密紗，要不要帶上防蚊的熏香。當然古人也不蠢，大型的畫舫，雖然沒有掩映在荷葉中的樂趣，但是相對的湖面的清涼空氣和荷花香氣，也足以叫人惬意。

所以别看他這首寫的小船，他真正上去納涼的，可是畫船和畫舫。不信你看下一首。

“荷葉五寸荷花嬌，貼波不礙畫船搖。

想到熏風四五月，也能遮卻美人腰。” 明 · 徐渭《荷 》

這才是五月的荷花，荷葉所謂五寸，也就是正當荷葉青春，比手掌和腳掌大不了多少，且正茂密蓬勃，而荷花呢，菡萏較小，就算有花開，初初的荷花，嬌美清新動人。

徐渭才不是農家小船，那樣抵擋不了熱烈的頭上的太陽和蚊蟲，他乘坐的是中等的畫船畫舫，應該是專門觀賞荷花用的，有窗戶有頂棚的船隻，這樣可以遮蔽頭上的太陽，也可以卷開窗簾，呼吸靠近荷葉荷花的空氣。

果然這裡的荷葉還不夠高挑繁茂，就算坐在船上，荷葉荷花沒有過人頭，也起碼在腰部以上。

此時的荷葉清圓動人，荷花挺立搖曳的菡萏，間或開花，還遠沒有到，荷花半落，蓮蓬挺立的時候。

但是對于徐渭來講，這裡的荷葉荷花，湖面清風，已經足夠涼爽。

真正荷葉荷花開滿荷塘，可能就沒有一半荷花一半水的流麗和開闊了。

這是五月荷花的美好，花未全開，塘未滿，清風最是照芙蓉。

“五月荷花紅滿湖，團團荷葉綠雲扶。

女郎把釣水邊立，折得柳條穿白魚。”元 · 乃賢《月湖竹枝詞四首題四明俞及之竹嶼卷》

不過到了五月中下旬，荷花逐漸開滿的荷塘，那是一種紅花綠葉的錦繡之美。

賞荷花也進入盛季。

五月荷花紅花滿湖，那荷葉像團團綠雲，烘托着花開。

女孩子在湖邊釣魚，居然就釣出了一條白魚，如果這是農家主婦，想必随手就折下湖邊的柳枝，穿過魚鰓。

但是如果是遊人的雅興呢，隻怕是這湖邊熱鬧了。女孩子們手忙腳亂，倒也是一種生動的樂趣。

這個女子，是漢族的？是民間的?實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有一種熱愛生活的真實美好。

五月，先是荷葉舒展，覆蓋水面，而後荷花漸次跟進開花。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此時荷葉荷花足夠清新美好，多的是動人舒展，大氣搖曳。

到了六月，荷花和蓮蓬開滿湖，就是采蓮旺季，那是另外一種人和荷花互動的潑辣的熱鬧了。

讓我們從五月的開頭，慢慢欣賞荷花，欣賞綠雲舒卷，花如星辰，次第點燃仲夏和盛夏。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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