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二回“賈夫人仙逝揚州城 冷子興演說榮國府”,通過冷子興的口述,介紹了賈府的五代族譜,目的在于使讀者在閱讀《紅樓夢》之前,對賈府上下人物關系心中有個概括認識,因為賈府族大人多,“若從作者筆下一一叙出,盡一二回不能得明,故借用冷子興一人,略出其文,使閱者心中已有一榮府隐隐在心”(脂硯齋語)。所以說冷子興演說榮國府就是讓讀者了解《紅樓夢》裡的主要人物關系的。
但有一個地方,許多讀者都沒有搞清,就是冷子興對賈雨村說到賈敏時,子興歎到:“老姊妹四個,這一個是極小的,又沒了,長一輩的姊妹一個也沒了”。
這裡,對“老姊妹四個”,讀者的理解五花八門,多數人都理解錯了。我讀了許多分析文章,很多讀者認為,“老姊妹四個”的意思是賈母有四個女兒,賈敏是最小的,算上賈赦賈政,賈母就有六個孩子:四個女兒二個兒子,這個理解是不對的。假若賈母有四個女兒,不可能隻有林黛玉一個外孫女兒,其他三個女兒難道都沒有兒女?再者,賈敏死了,其他三個女兒都死了嗎?《紅樓夢》裡從頭到尾都沒有其他女兒的任何信息,更沒有她們的子女一星一點的信息,這是不可能的,也不合情理的。賈府連薛寶钗,薛寶琴,邢岫煙,李绮,李雯都收留,史湘雲更是長住賈府,難道賈母的其他三個女兒的孩子一個都不留,這顯然不合情理。
所以,我認為,這些讀者對“老姊妹四個”一句的理解是有誤的。
還有的讀者寫文章分析,說史湘雲是賈母的另一個女兒嫁給史家所生的孩子,那就是說,史湘雲也是賈母的外孫女兒,這就更是無稽之談了,史湘雲的父母早就去世了,史湘雲身世也很可憐,史老太太為什麼隻把黛玉接來常住撫養而不把湘雲接來常住撫養?難道老太太隻疼黛玉而不疼湘雲?說不通!
那麼,“老姊妹四個”到底是什麼意思?賈母到底有幾個孩子?
我們回頭看看冷子興的介紹便可一目了然。
子興歎道:“正說的是這兩門呢。待我告訴你。當日甯國公【甲戌側批:演。】與榮國公【甲戌側批:源。】是一母同胞弟兄兩個。甯公居長,生了四個兒子。【甲戌側批:賈薔、賈菌之祖,不言可知矣。】甯公死後,賈代化襲了官,【甲戌側批:第二代。】也養了兩個兒子。長名賈敷,至八九歲上便死了,隻剩了次子賈敬襲了官,【甲戌側批:第三代。】如今一味好道,隻愛燒丹煉汞,餘者一概不在心上。幸而早年留下一子,名喚賈珍,【甲戌側批:第四代。】因他父親一心想作神仙,把官倒讓他襲了。他父親又不肯回原籍來,隻在都中城外和道士們胡羼。這位珍爺倒生了一個兒子,今年才十六歲,名叫賈蓉。【甲戌側批:至蓉五代。】如今敬老爹一概不管。這珍爺那裡肯讀書,隻一味高樂不了,把甯國府竟翻了過來,也沒有人敢來管他。再說榮府你聽,方才所說異事,就出在這裡。自榮公死後,長子賈代善襲了官,【甲戌側批:第二代。】娶的也是金陵世勳史侯家的小姐為妻,生了兩個兒子:長子賈赦,次子賈政。【甲戌側批:第三代。】如今代善早已去世,太夫人【甲戌側批:記真,湘雲祖姑史氏太君也。】尚在。長子賈赦襲着官。次子賈政,自幼酷喜讀書,祖父最疼。原欲以科甲出身的,不料代善臨終時遺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即時令長子襲官外,問還有幾子,立刻引見,遂額外賜了這政老爹一個主事之銜,令其入部習學,如今現已升了員外郎了。這政老爹的夫人王氏,頭胎生的公子,名喚賈珠,十四歲進學,不到二十歲就娶了妻生了子,【甲戌側批:此即賈蘭也。至蘭第五代。】一病死了。第二胎生了一位小姐,生在大年初一,這就奇了,不想後來又生一位公子,說來更奇,一落胎胞,嘴裡便銜下一塊五 示 瑩的玉來,上面還有許多字迹,就取名叫作寶玉。你道是新奇異事不是?“【正是甯、榮二處支譜。】
這段話告訴我們,賈府第一代甯國公和榮國公,一母同胞兄弟兩個。甯國公居長,生了四個兒子,賈代化襲了官,其他三個沒有詳情介紹,這是第二代。賈代化所生的兩個兒子,一個叫賈敷,八九歲死了,次子賈敬,這是第三代。榮國公生了至少兩個兒子,長子賈代善襲了官,娶妻史侯家小姐,就是賈母史老太太,次子未提,這是榮府第二代。賈代善和史老太太所生兩個兒子,長子賈赦,次子賈政,女兒賈敏,這是第三代。冷子興所說的“老姊妹四個”就是賈敏這一輩。
這裡有一個概念必須澄清,就是“姊妹”一詞的意義範圍。
在中國古代社會,宗族家庭裡,“姊妹”是指同一輩的男孩女孩的總稱,是廣義。即使現在人,也常常稱平輩男女為“姊妹”。這和古代的“兒女”一詞的概念一樣,範圍比現在大,古代“兒女”泛指子侄輩,是古今異義字。現在,狹義的“姊妹”指同一父母所生的幾個女孩。有些讀者就是用現在的狹義“姊妹”去分析古代”姊妹“的意思,難怪得出賈母有四個女兒兩個兒子,共六個孩子的錯誤結論。
由此可知,冷子興所說的“老姊妹四個”就是指甯榮兩府的第三代賈敬、賈赦、賈政、賈敏四人,算上賈敷本來五個,但是賈敷八九歲上就死了,未活到成年,所以賈敷沒有算到“老姊妹”裡,“老姊妹”就隻有四個了。
由此可知,賈母并沒有生六個孩子,隻生了賈赦賈政賈敏三個孩子,林黛玉是賈母唯一一個外孫女,史湘雲也不是賈母另一個女兒所生。
對賈母而言,其兒女輩,并不光指賈母自己親生的三個孩子,還包括賈敬賈敷。所以,冷子興說的“老姊妹四個”,也指賈母的兒女輩四個孩子,這樣才合乎封建大家庭的禮制。
“長一輩的姊妹一個也沒了”,這句話裡的“姊妹”意思一樣,“長一輩”就是指賈敬賈赦賈政賈敏這一代的上一輩,即賈母這一輩的賈姓人員,包括甯國公所生四子,榮國公所生的兩子,可能還有未提及的女孩,他們都已經死了,現在在世的隻有賈代善的夫人賈母一人。
賈府第四代是賈珍賈琏賈珠寶玉賈環元春迎春探春惜春這一輩;第五代是賈蓉賈蘭這一輩。這對賈母來說都是孫子輩和重孫輩了。
所以,賈母所生的孩子隻有三個:賈赦、賈政、賈敏。
《紅樓夢》第三回,林黛玉進賈府,賈母見了黛玉,說:“我這些兒女,所疼者獨有你母,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連面也不能一見,今見了你,我怎不傷心!”。如果賈母有四個女兒,斷不會這樣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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