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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别姬遊園驚夢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8-26 09:16:00

作者言:很多年沒有提筆寫東西的沖動,然這一出霸王别姬,唱出一曲時代的絕美與幻滅,人性的掙紮與泯滅,實在不能不寫一些東西來感慨一番,一曲離歌一曲癡怨,幾番輪回幾番執迷。

“您二位有二十多年沒在一塊唱了吧?是啊,二十多年了。”

“二十二年。”

“我們哥兩也有十年沒見了。”

“是十一年。”

霸王别姬遊園驚夢(小樓昨夜聽風雨)1

分開的每一天,每一分鐘,每一秒,他都記得。就像他曾經說過:“說好的一輩子,差一年,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他把夢圓了,一輩子,一分不差一秒不離,師父說的從一而終,沒人比他更懂。這一出霸王别姬,從最開始唱到最後,唱成了一曲姬别霸王。

有人說袁四爺最懂他,是,袁四爺懂他,是因為四爺懂戲,也因為四爺,從來都在戲外。四爺最懂他,四爺也最不愛他。“一笑萬古春,一啼萬古愁”,四爺愛的是虞姬的絕代風華,是觀世音般集陰陽之精于一身的無量歡喜。四爺求的不是塵世中的知己,他要的是一個配得上他的虞姬。是的,蝶衣活在戲中,而四爺把自己的人生活成了一出戲,在他的人生中他就是霸王,金錢名利,江山錦繡,他缺的隻有一個真正的虞姬。“霸王回營亮相,到和虞姬相見,到底該走幾步啊?”到底走幾步,四爺認為是幾步那便是幾步了。然霸王縱英雄,英雄卻終氣短。饒是再不可一世如袁四爺,最終抵不過一句“不殺不足以平民憤”。最終被押下台的時候,四爺卻驕矜一如往日,昂首挺胸跨台步。此時霸王回營亮相,到和虞姬相見,又是幾步呢?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來去。她是檻中豔麗一支花,亦是亭亭水中仙。有人說她世俗,有人說她風塵,有人說她自私。她确世俗,亦風塵,更自私,可她愛得坦蕩,愛得善良。紅塵中打滾的人,哪有不沾風塵的,而這些風塵讓她通透讓她清醒,讓她聰慧。從一開始在花滿樓,她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她要燕子雙飛來去回。傾盡所有身家,脫去绫羅綢緞,卸下環佩叮當,粗布麻衣荊钗布裙,赤着腳的她站在段小樓面前,爽朗灑脫,明眸皓齒,眼中柔情蜜意波光流轉,款款佳人。但面對蝶衣顯而易見的敵意,鳳眼輕挑,唇角微揚,三言兩語站穩女主人地位。這是她的多面性,她的聰慧和通透。從頭到尾,她都是看得最清楚的那一個人。她是一顆藤,纏綿绮麗中姿然生長,她用俗世纏住霸王,她用柔情脫去他一身傲骨,她成功把段小樓變成了自己想要的平凡人,她也成功把他變成了自己不想要的人。人呐,她的聰慧和通透讓她看清世人看清這世道,她救得了程蝶衣,救得了段小樓,救不了自己。她說:“我夢見我站在一個大高樓上,四外都是白雲,我就是想往下跳,我就是想往下跳,我就是想往下跳,你不在那,你不在那兒...”她從來,都看得清楚的啊。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段小樓是什麼人?他是師哥,是霸王,是挺拔一棵樹,風中雨中護住樹下那一隻蝶。小樓一夜聽風雨,他曾在風雨中來去,任憑狂風驟雨我自巋然不動。小時候的那個小石頭啊,面不改色抓起搬磚就往頭上拍,他的血性和理性樣樣不缺。長大後的段小樓說:“一個個都他媽忠臣良将的模樣,日本兵都在城外頭,打去啊,感情欺負的都是中國人。”他看不起立場不堅定隻會起哄的學生們,他抓起闆磚往日本漢奸的頭上砸去。“你給日本人唱了嗎?”他一口唾沫吐到蝶衣的臉上,他其實是甯死,也不想看到蝶衣為日本人唱戲的。他說,“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他說,“蝶衣,你還真是不瘋魔不成活,可那是戲!”他也許是假霸王,可是他生于亂世好男兒,他也許不是帝王将相,可他是綠林中一名好漢,對蝶衣的維護,對袁四爺的不阿谀,對日本兵的反抗,他是鐵血铮铮真兒郎。前半生他活得清醒活得義氣活得潇灑。可他,終究不是真霸王,他在菊仙的溫柔陷阱中,在世事無情地磨砺中,在亂世塵嚣中,活成了一個平凡人。一棵樹能經曆住多少的風雨呢?段小樓不是小石頭,他扔了寶劍燒了戲譜,丢下了護了大半輩子的師弟。他是假霸王,遇見了真虞姬。蝶衣說,“段小樓你天良喪盡,狼心狗肺,空剩一張人皮了”,可是段小樓錯了嗎?不,他沒有,他隻是活在現實裡而已。他說,“他是個戲癡,戲迷,戲瘋子。”他無數次告訴蝶衣,那就是戲,不是真的!他活在戲外,他揭發的那一番話,是他瘋魔的寫照,那是他想對蝶衣說的話,是以前的段小樓想問程蝶衣的,你為什麼要為日本人唱,為什麼要給袁世卿唱,為什麼要抽大煙,那是當年的段小樓的血性所不理解的程蝶衣,是他真正認為蝶衣不該做的,不能做的。最重要的,他問,你有沒有,有沒有給袁世卿當,當,,,他最終還是沒能說出那幾個字。段小樓愛過程蝶衣嗎,他愛的,可是他最愛的還是自己,他不是霸王,他隻是個普通人。從蝶衣親手幫他帶上頭冠,送他伴着小四子唱那一出霸王别姬的時候,骓不逝兮可奈何,時不利兮錐不逝,虞兮虞兮奈若何的西楚霸王,就已消失不見了。“段小樓,你是霸王嗎”“不是。”“你不是一直都是霸王嗎?”“那都是戲,不是真的。”那都是戲,不是真的,嗯,都不是真的。

莊周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他是莊生夢中一隻蝶,還是俗世繁華不過這隻蝶的一場夢?他是真正活在夢裡的人,他的整個人生,就是一場幻夢。戲,是他做的一場大夢。他活在戲中,有人說他是将自己當成了虞姬才愛上的段小樓,我說,不是的。在遇見段小樓以後他才開始活在京戲的夢中,小石頭,是他夢魔。在這個夢裡,他是虞姬,他是霸王,情深意重,至死方休。師傅說,唱戲,要從一而終,他做到了,他一生,都在做一個夢。他如此绮绻地對段小樓說:“師哥,我要讓你跟我,就讓我跟你,好好唱一輩子戲不行麼?”段小樓不懂,亦或許他懂了,卻無法面對着這份深情,畢竟活在夢中的,一直隻有他一個人。世人皆醒,我獨醉。“你也不出來看看,這世上的戲都唱到哪一出了!”他出不來,他不願看到這姹紫嫣紅,斷壁殘垣。“蝶衣,你可真是不瘋魔不成活啊,可那是戲!”那是戲,也是夢,是他的人生,他早就,和京戲融為一體,不瘋魔,不成活。當段小樓看到學生們的遊戲多麼無奈時,蝶衣隻看到帶頭的那個人唱武生倒不錯;當段小樓問他給日本人唱了沒有,他隻看到青木是真正懂戲的;當法庭上他生死關頭,他隻看到,如果青木不死,那京戲,早就傳到日本國了;當那坤吹捧現代戲時,他隻看到,這已經不是京戲了。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他天真,他偏執,他大愛。戲如人生,人生如戲。不管最後段小樓一番話如何刺耳如何寒心,他揚天長哭“如今連你楚霸王都跪下求饒了,那這京戲它能不亡嗎?能不亡嗎?”霸王已逝,虞姬又該何去何從?他夢了二十二年,等了二十二年,熬了二十二年,等到了假的霸王和真虞姬的最後一出戲。“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錯了,又錯了!”一語驚醒夢中人,他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一夢數十年,幾番執迷,終究不悔。夢碎後你終于大徹大悟,你不是虞姬,他也不是霸王,永别了。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風雨,忘了痛或許可以,忘了你卻太不容易。

這一出霸王别姬,一場幻夢,兜兜轉轉一場空。夢裡癡纏,水中望月,一場兒女情長,更是一出英雄末路,朝代更疊,蕩氣回腸的悲歌。小樓昨夜聽風雨,今朝遍地梨花白。推窗起,斜雨飛,低吟蝶戀花,何日盼得伊人歸?

—Viv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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