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 | BBB研究所，作者 | 李小歪，監制 | 喵子米

時尚似乎從不需要與科學搭邊。這是一種主觀、前沿的自我感知和審美風潮，與手工、匠心或有勾連，但與充滿密碼程式、金屬質感的科學理論，似乎毫不相關。

但一切總會有變化。新環保主義在消費理念的幾度翻騰中被推至頂點。時尚界無法再用所謂的「環保邊角料」，比如一場偶發的生态秀或是挂在嘴邊的環保主義來讓消費者買單。

大衆需要看到實際行動，他們掏錢包時，需要為品牌的先鋒影響、内涵價值和實際執行力買單。一場新環保主義在此浪潮疊起，奢侈品牌自此接過大旗，開始了新一輪的、位于原材料環節的植物素皮革命。

這場Vegan Leather純素皮運動已經波及多方。Stella McCartney和Hermès正在制作蘑菇皮手袋；Gucci古馳在2021年推出了用Demetra（一種77%均是植物基的材料，含有木化合物）制成的運動鞋；卡爾·拉格菲爾德(Karl Lagerfeld)和Everlane等品牌上新了仙人掌材質的皮革配飾；而英國時尚品牌Luxtra也與FruitLeather合作推出了首款芒果純素皮革單品。

（圖源@Stella McCartney）

并非隻有歐美在引領這場皮革革命。中國設計師郭培在她的2020年秋季高級定制系列中使用了菠蘿皮革Piñatex，運動品牌安踏回收廢棄茶葉梗做出了「千禧鞋」系列的鞋底。

（圖源@安踏）

設計師在探索和接納這些新皮革，消費者也是。無論這場實驗最終成功與否，所有參與者在這場皮革革命中的行動應該被看見。

芒果、仙人掌和蘑菇

你可能多少聽說過，芒果、蘋果、葡萄、菠蘿，甚至仙人掌和蘑菇菌絲，已經都被嘗試過來制作Vegan Leather純素皮了。

盡管制作工藝和生産流程稍有差異，但能夠産出素皮的技術路徑一般可以分為三類。

第一種在于物理意義上的剝離。大名鼎鼎的菠蘿葉植物皮革Piñatex，主要加工過程就依靠此。用機器把菠蘿葉分離，然後曬幹，可以得到最初的原料。這種方式要求植物自身的纖維含量高且有韌性，品牌曾經嘗試過菲律賓的其他水果如香蕉、椰子，但效果并不理想最終選擇了菠蘿。

（正在曬幹的菠蘿纖維）

第二種技術路徑是混合物的添加，做芒果皮、葡萄皮和仙人掌皮的公司大多會采用這種方法。生産過程是将植物原料碾碎後添加其他無毒化學物質，進行混合處理再度晾幹。必須做其他物質添加而不能直接采用物理剝離的原因在于，這類植物原料自身纖維感和含量上往往會低于第一種，緊靠剝離晾幹不足以産生足夠堅韌的質感。

荷蘭的明星公司Fruitleather主要采用該方式制作芒果皮。他們每周從當地芒果進口商那裡回收1500個芒果。機器去核後，将芒果碾碎成果肉，并加入幾種特制成分與之混合，用機器随時監測混合物的粘稠度、顔色、穩定性等。等顔色正常之後，将混合物均勻塗抹在烤盤上，放入脫水機過夜烘幹，之後就會再送到皮革精加工車間完成樹脂塗層和表面壓花的工作。

（正在壓勻的芒果皮混合物）

墨西哥公司Desserto的處理方法也較為類似：在墨西哥的薩卡特卡斯州建立農場，每6-8月獲取一次成熟仙人掌葉片，洗淨後攪碎，在陽光下幹燥三天，成為粉末後加入生物顔料和一些無害化學物質，最後經過混合處理得到純素皮材料。

第三種路徑是成分再生，常用于蘑菇的菌絲體制造和椰子水供養的細菌發酵，這種方式不僅僅依靠植物本身纖維，是植物作為營養物或寄生體提供喂養功能或結構定型功能，産生的皮革原料是另一種物質。

以與愛馬仕合作的MycoWorks為例，他們的技術關鍵在于Fine Mycelium。這種技術以一種托盤系統，控制了菌絲體在生長過程中能夠緊密纏繞并形成堅固的三維結構，這種三維結構最終會形成一種固體泡沫，壓縮之後就能當成素皮皮革使用。

此外，印度一家名為Malai的素皮品牌巧妙地利用椰子水中存在的纖維細菌素。他們從天然椰子中收集椰子水，然後将其作為營養物去喂養一種細菌，這種細菌能夠在發酵中将糖轉化為纖維素，然後把皮革制成薄片或者立體形狀。

這是目前Vegan Leather純素皮皮革的三種主要技術路徑。當然彼此之間的界限也沒有絕對分明。比如纖維性飽滿的菠蘿葉皮革Piñatex在後期處理過程中也需要加入玉米基聚乳酸，到精加工環節也是需要塗抹樹脂面漆于表面來加強耐用性、防水性等，但在原料的主要提取和處理方式，這三種技術路徑目前已經産生了鮮明差異。

量産、性能與環保

原料本身的差異和工藝流程上的不同也決定了這些素皮皮革面料在實際表現中的不同，他們的優缺點也很明顯。

比如蘑菇皮雖然摸起來手感柔軟，但是纖維很短耐用性不夠。芒果皮也具有同樣的問題，Fruitleather的創始人Hugo稱，用于汽車内飾的一些皮革材料基本上要能撐上十年，但目前芒果皮肯定達不到這個水平。

此外，這些水果、植物素皮多少會存在染色、着色不穩定的問題。

一方面，基于上遊原料供應的不确定性，這些廢棄水果是供應商免費捐贈給皮革技術工廠的，皮革制造商很難保證水果顔色、品種的統一，所以後續生産出來的皮料顔色、質感也會稍許不同。比如Palmer品種的芒果生産出來的素皮更接近褐色，而換成Keitt凱特芒果就更接近黑色。

（圖源@Reishi）

另一方面，材料本身對各種顔色燃料的反應也不同。根據第一财經采訪設計師郭培的說法，即使是素皮領域發展最成熟的菠蘿皮，硬度也會受到染色方式影響，「染成綠色會更柔軟，染成紅色會變硬」。

此外，盡管素皮的價格可能低于牛皮或者羊皮，但是沒有非常便宜，這是行業供應鍊效率所緻。除了極個别頭部公司外，大量植物、水果素皮制造商當下還不具備大規模量産的能力，所以産能極其有限。

以Fruitleather為例，這家公司每個月隻能生産80平方米的芒果皮革，大約是250雙鞋所需要的面積，每平方英尺的成本是22美金。再者，每塊皮革的面積接近一張紙的大小，這也意味着其能夠做成的包袋大小和版型都有所限制。

而菠蘿皮革Piñatex，每平方米就需要480片菠蘿葉子做原料支撐，消耗量很大，一旦遇上海運物流等延遲，生産過程就會出現中斷。

當然，純素皮革并非沒有優點，環保肯定是其首要标簽。

從原料端來看，在歐洲，一半以上的芒果都是荷蘭進口或者交易，其中12%的食物被浪費，芒果皮在荷蘭的出現就有效減少了食物浪費問題。

而不用牛皮、羊皮也能從源頭上減少養牛、養羊産生的甲烷、二氧化碳等物質的排放量。

其次，從中間生産過程看，很多對環境有害的化學品被用于鞣制皮革，素皮可以減少這些化學物質的使用。

根據歐洲議會服務和聯合國的數據，服裝和鞋類的生産占全球溫室氣體排放量的 10%，且服裝面料中最廣泛使用的滌綸，基本上都是通過化石燃料制成。如果純素皮能夠取代部分牛皮或羊皮，帶來的環保方面的影響是巨大的。

從最終回收和處理來看，以植物為主原料的純素皮更容易被分解。以Malai的椰子水皮革為例，如果後續想要銷毀，其150天就可以自然分解。

博弈、舍棄和未來

不過，我們應當警惕一些絕對的言論，比如純素皮是100%對環境友好的。

多倫多瑞爾森大學(Ryerson University)時裝設計、倫理和可持續發展助理教授安妮卡·科茲洛夫斯基(Anika Kozlowski)博士認為，許多植物基皮革仍然含有塑料，因為我們在使用「這些天然原料和其他物質的混合物」。

因為這些混合物當中，塑料部分不會進行生物降解，而是會分解成微塑料，并在這個過程中釋放有毒化學物質。「它會像聚酯纖維一樣，在環境中存在數百年。」而目前很多生産皮革替代品的公司也沒有披露最終産品成型之前添加、使用過的每一種材料，消費者還是很難知道到底過程是否如品牌所說的那樣環保。

此外，植物素皮産業與傳統皮革産業的博弈還将長期持續。傳統皮革行業不可能讓時尚産業或大衆市場在短期内抛棄皮革。一種遊說觀點認為，隻要還有人吃牛肉，牛就會被宰殺，就不可能停止牛皮的産出，這并不是全部怪罪于傳統皮革産業。

博弈背後是皮革行業巨大的利益。

根據Grand View Research的數據，2020年合成皮革市場價值超過300億美元，預計到2027年，這個數字會增長到405億美元，但這隻是皮革行業的一小塊蛋糕，在2020年，整個皮革市場容量接近4000億美元。

不過時尚行業的先鋒性、思辨性還是讓他們決定最先邁步。包括Chanel、Gucci、Versace、Burberry在内的衆多奢侈品牌開始承諾放棄使用珍稀動物皮毛。

2019年8月，由開雲集團牽頭，超過60家公司、超過200個時尚品牌一起簽署了一項關于時尚行業的協議，決定将環保落實到更細化的指标。

愛馬仕貴在珍稀皮，尤其是喜馬拉雅系列，盡管稍有猶豫，但最終還是決定入局。此後推出的蘑菇包便是向這種趨勢的靠攏。

（圖源@愛馬仕）

目前，行業在美國、歐洲、墨西哥均跑出來幾家頭部公司。素皮行業快速崛起的同時，也實際帶動了一些區域産業的發展。

Piñatex在柬埔寨收集菠蘿葉子并實現量産，一度在倫敦開出線下展示店後，當地的更多工廠開始關注植物皮革。

印度初創企業Malai開始了用椰子水作為肥料喂養纖維細菌素，印度尼西亞一家菌絲皮革制造商 Mycotech的訂單已經排到了2027年，他們每年的生産量是2000平方英尺，員工從5名上升到30名。

對于東南亞而言，植物素皮行業帶來的深刻變革，不僅僅是就業機會的增加，還是産業地位的提升。他們在參與全球制造業的過程中，終于不是站在最低端的鍊條上，并且有了為前沿而夢幻的時尚産業助力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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