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造神就是為了保佑人，但是造神的人心底想的是自己謀利，作為神的代言人，他們必須創造一種互動方式才能赢得信仰，仔細想想，這些互動方式挺像是開發遊戲的。下面我們以關二爺為樣本，考察期作為神靈的和凡人溝通的方式，特别有趣，你肯定玩過。

第一款遊戲是扶乩。

扶乩秘訣

扶乩本來就是倆人扶着一根棍子，被神明附體，通過在細沙上寫字和人類溝通的占蔔方式。但這更像是一款遊戲，簡直就像互聯網聊天，你不知道最後降臨的神仙是誰，光看見乩筆在細沙上筆走龍蛇，你問他答，妙趣橫生。本來各類神仙都有，但明清以來，關羽下凡次數最多的男神仙。他下凡或是斷人間是非，或是解答禍福姻緣，甚至還還幫人解答《春秋》疑惑。作為忠義的化身，他出場自然也是教人忠君愛民。

扶乩

最著名的一個故事是明朝末年，關羽降臨乩壇，某官問自己陽壽，關羽回答你陽壽六十歲。此人後來活過明朝末年的戰亂，一直到清朝，活到了八十歲。自以為必有陰德，有一次遇見關羽降壇，就得意地問：“您這麼大的神，也算不出我的年齡嗎？”關羽回答：“我一生忠義，崇祯帝殉難之日，你不去死？我有什麼辦法？”原來甲申之變，崇祯吊死煤山的時候，該官員正好六十歲。

這個故事《閱微草堂筆記》和《子不語》都收錄了，可見當時流傳之廣。借關羽的忠義之名，嘲諷這些貳臣。

扶乩

當然對于老百姓來說，他們更希望神明能賜給自己富貴。《關帝曆代顯聖志》上說王悅年輕時候看人扶乩，請來的神仙正是關羽。關羽和人交流，上來就考大家一把，為大家出對聯：兩手拿來五香酒，一吸三杯。衆人不知怎麼對，王悅回答：“九天降下一元帥，千變萬化。”

關二爺立刻注意到他，問他姓名，又道：“我給你改個名字保你富貴，改名王越，字世昌。”

後來王越果然履立軍功，被追贈太子太傅，谥号襄敏——看來都拜關二爺當年賜名。

這事自然是假的，但架不住發生得多，關二爺下凡，不但保平安，還能指點前程，保富貴，怎能不讓人信服？

第二個遊戲是抽簽占蔔。

抽簽

占蔔之中看手相、摸骨什麼的互動性太強，不利于普及，但抽簽就不一樣了，這種占蔔方式把命運套路化、标準化，說起來是神靈在當面給你指示，但最關鍵的還是要靠占蔔者腦補，非常便于推廣。明清時期關帝廟林立，就有一套專門的卦牌：關帝靈簽。雖然各個神廟裡都有自己的卦簽，例如觀音靈簽、呂祖靈簽等，但最火的還是關帝靈簽，紀曉岚在《閱微草堂筆記》就說“神祠有簽，而莫靈于關帝。”

關帝靈簽

有多靈呢？

小到家人生病、夫妻團聚，大到士子科考、将士打仗，凡是占蔔，據說都很靈驗。

紀曉岚有個愛妾郭彩符，紀曉岚被貶到新疆的時候，侍妾生病，到關帝廟求簽，簽上寫着是：“喜鵲檐前報好音，知君千裡有歸心。繡帏重結鴛鴦帶，葉落霜雕寒色侵”。侍妾大喜，這表示紀曉岚快要回來了，兩人還會見上一面。但有人說，這最後一句不吉利啊。後來果然紀曉岚歸來，這愛妾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但是沒過幾個月就一病不起。紀曉岚傷心之餘，也暗暗感歎這簽真準。

抽簽

當然如果想幹壞事，關二爺可是不會為你指路的，《關帝曆代顯聖志》裡說當年張居正企圖暗害高拱（看來在民間張居正形象不太好），到關帝廟前抽簽，抽到的卦簽上寫着：“才發君心天已知，何須問我決嫌疑。”張居正内心大驚，後來打消了這個念頭。

第三個遊戲是托夢。

夢是神鬼與人類溝通的重要渠道，關二爺就愛通過這個渠道經常與人類互動。當然互動的主要方式是幫助他人指點迷津。《神武傳》上有個書生夢見自己被關二爺大刀割開胸膛，做了個外科手術，随後就中舉了——這是可以救的，還有人夢見關二爺勸他放棄文章舉改行學武，後來果然中舉——看來這位是不可救藥的。還有人夢見關二爺送他吉祥，後來生了個兒子——他老人家把送子觀音的活給幹了；還有人遭遇兵亂尋找親人屍骸，關二爺托夢告訴他埋骨之處，還有人母親生病，夢見關二爺開藥方，照方拿藥果然痊愈——關二爺成了杏林高手。

古代迷信書籍裡的托夢

有趣的是關二爺在夢裡可不光是幫助别人，他有時候還尋求幫助。我們前面說王朱旦夢見關二爺讓他幫忙寫下傳記就是如此。明朝有個叫張春的讀書人夢見關二爺幫忙，關二爺說：“我耳朵有點毛病，你給我看看。”張春醒來後到廟裡看見關二爺耳朵裡結了個蜂巢，他清理幹淨後，夢見關二爺前來感謝，讓他參加考試，幫助他中舉——不知道這算不算舞弊。

關二爺甚至還在夢裡收徒，明朝抗倭名将劉铤的家傳刀法據說就是他父親在夢裡得關二爺親授。

第四個遊戲就是顯靈。

這可是終極大招了，以上三種，關二爺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猶抱琵琶半遮面和人交流。顯靈不同，顯靈就是關二爺親自出場扶危濟困。

這方面《三國演義》開啟先河，關羽死後索呂蒙命、殺潘璋都是其顯靈所為，拜他武将的威名所賜，一開始顯靈是多半是在戰場上，需要借助其武力所為。宋朝以後，他顯靈的範圍就越來越廣。

例如幫助斷案，《禦虛階》上有人有家的媳婦丢了金钗，誣陷是小姑所偷，毆打小姑，小姑跑進關帝廟，媳婦追進來，被關二爺一刀砍死。《金陵瑣事》上有人在關帝廟裡殺死賣燒餅童子，路人在廟前休息，聽見廟裡有人說話，往廟裡探頭看去，卻見是關羽在和周倉談論命案，一個說：“收了他。”一個說“應該。”路人吓了一跳，趕忙跑了。走沒幾步，就見一個人自言自語原地打轉說話：”就為了幾個燒餅就把人家給殺了。“反反複複就這麼一句話，顯然這位就是兇手了，立即拉着他送到了官府。一樁命案就這麼破了。但我覺得關二爺這斷案有點輕重不分，誣陷小姑偷盜就要殺頭，在你廟裡殺人，你卻毫不作為，隻是幫忙報個警了事。

有人如果對關二爺不敬，關二爺也會毫不客氣，顯身出來維護自己的權威。例如新鄉有人砍關帝廟前的大槐樹做房梁，結果關二爺顯靈，房屋塌掉壓死砍樹的人（見《新鄉縣志》）。《關聖全書》上說萬曆年間，有個姓陳的小夥喝醉酒指着關羽的雕塑學曹操的話“天下英雄唯汝與吾”，結果這位“英雄”回家就開始吐血，給關二爺認錯後才好——關二爺連黃忠都不屑齊名，怎麼能和你一個浮浪子弟并稱英雄？

這四款遊戲，讓關二爺和信徒之間形成非常良好的互動，對信仰的推廣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互動多了，有些人也有疑問，全天下這麼多扶乩、算卦、顯靈，作為神靈你隻有一個？關二爺怎麼能顧得過來。

關于這一點，袁枚在《子不語》裡做了大膽的猜想：關羽做了代理機制。

《子不語》中說溧陽有個馬孝廉，因為在關帝廟前算卦不靈，就痛罵關羽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結果關羽通過扶乩對他做了解釋，并說自己隻是關羽分店的店長。《續子不語》裡也有一次扶乩，關羽駕臨，和他家就《春秋》談笑風生，某書生就覺得這關聖帝君有點太平易近人了，必然是冒名的。關羽顯靈做了解釋，自己不過是個孤魂野鬼，被關羽收留，負責這個區域。該書生問，那真正的關羽什麼時候顯靈，這個代理商回答：“隻有在皇帝祭祀的時候，他才出來……”

看來關二爺生前雖然傲上恤下，但死後對自己的信徒還是要分個三六九等，對于普通人，代理商應付就行，對于帝王級别的，則必須自己出馬接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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