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中國文學的朋友們一定聽說過這樣一句詩：“何意百煉剛，化為繞指柔。”

其中的百煉剛和繞指柔均是後世文學作品中的重要意象，如今更是被廣泛運用在對于多種事物尤其是愛情的描述上，頗受大家歡迎。

不過這首詩創作的本意并非是為了歌頌兒女情長，而是一位走投無路的愛國将領在獄中感慨自己時運不濟，終究不能實現政治抱負，最終竟淪落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這位愛國将領便是西晉名将劉琨，那麼他到底算不算百煉剛，又是怎麼變成繞指柔的呢？

西晉名将劉琨

雖然史籍中對于劉琨祖上的傳承脈絡描述地并不是十分清晰，但至少有一點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劉琨是西漢中山靖王劉勝的後人，這個名字，相信喜歡曆史的讀者們也不會感到陌生，劉備之所以能夠成為皇叔，也是因為和他扯上了關系。

不過在東漢末年的時候，喜歡皇族的這種遠親在國内不知道有多少，因此這層血緣關系并沒有影響劉琨祖父和父親的擇業，他們最後選擇了占據中原的曹魏政權，并成為了當時朝中的重要人物。

集會的魏晉文人

出身名門的劉琨和他的兄弟劉輿從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這讓他們在當時頗有名氣。

那個時候西晉剛剛建立不久，國家正處于難得的和平時期，這些貴族子弟失去了讀書人應有的危機感，開始鐘情于文學和清談，劉琨也不例外。

西晉的統治者雖然是司馬氏，但那時的部分世族大家在政治上也有着不容小觑的話語權，其中尤其以晉惠帝司馬衷妻子賈南風的賈家最為典型。

賈南風在嫁給司馬衷之後，通過和其他宗族人士的勾結，掌握了大權，賈家的一衆人等也因此平步青雲。

為了能夠得到更好的政治資源，西晉的不少青年才俊便聚集在賈家人的身旁，希望能夠依靠他們跻身政壇高位。

劉琨和劉輿兩兄弟便一直圍在賈南風的侄子賈谧身邊，和他們一起的還有左思、陸機等人，他們被世人稱為“二十四友”，雖然這些人都文采斐然，但是卻被當時的百姓和貴族瞧不起。

賈南風畫像

不過和其他人相比，劉琨顯然是更有抱負，更有氣節的那一個，他年輕的時候和名将祖逖是好朋友，兩人經常住在一起，祖逖也就是在那時留下了聞雞起舞的故事，而劉琨也和他一同在深夜時分習練武藝，并和祖逖約定在發生動亂的時候一起守衛中原。

不過西晉的安定日子和賈家的權勢很快就被後來發生的八王之亂摧毀了，幾位司馬氏的宗親為了權力自相殘殺，甚至不惜借助外族士兵的力量，這讓中原地區的兵力被消耗殆盡。北方遊牧民族的首領們之後相繼領兵入侵，但西晉已經沒有抵抗的能力了。

聞雞起舞的祖逖和劉琨

在這種情況下，生活在中原地區的西晉百姓紛紛逃亡江南地帶，其中也不乏皇室子弟和世族精英，這便是著名的衣冠南渡。

有着守衛中原之志的劉琨并沒有加入到這個隊伍之中，而是接受了并州刺史這個燙手的山芋，希望能夠維持西晉在江北的統治。

和劉琨在絕命詩中的“百煉剛”一樣，他在江北堅持作戰的日子裡也受到了各種各樣的打擊。

最開始困擾劉琨的是并州地區殘破不堪的城防和大量無家可歸的流民，在劉琨到并州上任的路上，他看到了這塊兵家必争之地的慘象：

臣自涉州疆，目睹困乏，流移四散，十不存二，攜老扶弱，不絕于路。及其在者，鬻賣妻子，生相捐棄，死亡委危，白骨橫野，哀呼之聲，感傷和氣。群胡數萬，周匝四山，動足遇掠，開目睹寇。——摘自《晉書·劉琨傳》

在到達晉陽之後，劉琨眼前隻剩下了斷壁殘垣，無奈之下他隻得依靠着殘破的城門防禦敵人的騷擾，指揮百姓用簡陋的農具恢複生産，建築房屋。

當時中原地區的大多數百姓都在尋求西晉政府的庇護，當他們聽說晉陽一帶還有官軍将領的時候，便有不少人扶老攜幼前來投奔，這讓晉陽城稍稍恢複了活力。

屍橫遍野的戰場

不過如何安置這樣一群人對于當時的劉琨而言還是一個不小的考驗，這位愛國将領雖然有着複國的理想，也在八王之亂中積累了一定的軍事經驗，但是在安撫流民這塊卻沒有太好的辦法。

雖然他對外表現出了歡迎的态度，也确實想讓更多的人在晉陽一帶安家，但是糧食、房屋等問題解決之前，晉陽的承載力畢竟是有限的，因此雖然每天都有不少人前來投奔，但往往也有不少人選擇離開這裡，這對于劉琨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在他努力重建并州防禦的時候，周邊匈奴，鮮卑等族對于并州的攻伐卻沒有絲毫放松，那時劉琨麾下并沒有足夠的軍隊，在面對敵人的時候是處于明顯下風的。

不過這位在藝術方面有着出衆造詣的将領在被敵軍圍困的時候，竟然依靠在城頭上吹奏胡笳力退敵人大軍，這也讓劉琨的軍事生涯更富傳奇色彩。

劉琨在城頭吹奏胡笳

但靠着音樂打仗終究是不靠譜的，劉琨還是需要面對戰場上與敵人的正面拼殺的現實。

那時，中原地區的漢人大都投奔到劉琨的麾下，其中不乏有雄才大略之人，但劉琨卻并不是很擅長領導和使用這些人才，這讓不少人因為失望離開了劉琨，這對于劉琨而言無疑也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當時晉陽就是晉朝官軍在江北最重要的據點，枭雄石勒也率領大軍逼近晉陽城下，此時明顯處于劣勢的劉琨沒有聽從箕澹的勸阻，選擇全軍出擊與石勒硬碰硬，最終在此戰中劉琨的部隊傷亡殆盡，無奈之下他隻得帶着部分親信投奔了段氏鮮卑的頭目段匹磾。

此時的劉琨雖然已經失去了根據地，但他心中的複國理想卻依然沒有熄滅，他希望能夠借助段氏的兵力牽制匈奴和羯人的發展，為西晉的光複打下基礎。

然而就在這時，劉曜攻破長安滅亡西晉的消息傳來，這對于劉琨又是一個不小的打擊，還好司馬睿這時在江南建立起了東晉政權，這讓劉琨的理想還能繼續維系下去。

晉元帝司馬睿

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名義上接受晉朝政府調動的段氏鮮卑内部其實存在着極大的分歧，許多貴族并不滿意段匹磾的統治，為此他們在明裡暗裡和其作對，因此他們始終不願意為了東晉去和匈奴人作戰，這讓劉琨的複國理想變得虛無缥缈起來。

後來段氏鮮卑内部發生了争奪權力的鬥争，劉琨和他的兒子劉群也被牽扯其中。

雖然劉琨從始至終沒有站在任何一方身後，但他還是遭到了複位的段匹磾的懷疑，被其關押在監牢之中。

在監獄中的劉琨不明白自己怎麼就這樣成為了階下囚，寄人籬下的他知道縱使自己問心無愧但想要從監獄中脫身恐怕已經十分困難了。

這樣的情景讓他對于自己的理想和人生産生了懷疑，這位有着鋼鐵般意志的将領第一次有了深深的無力感，他覺得自己就像任人擺布的傀儡一樣被人肆意塑造着形狀，于是他便在給自己外甥盧谌的贈詩裡寫出了文初的那個名句。

但在這首詩的前半部分，他似乎對未來還有一些信心。他在裡面列舉了姜太公等人的例子，說明他還有信心為東晉奉獻餘生。

但他想要報效的東晉政府卻不這麼想，在衣冠南渡之後，朝中的士大夫們很快就熟悉了江南地區的生活，看到北方遊牧民族軍隊的殘暴舉動，其中的大部分人并不想回到中原生活，他們對于劉琨祖逖這種人也是頗為排斥的。

東晉權臣王敦

更重要的是當時東晉政府中皇帝司馬睿的權力并不穩固，其十分仰仗以琅琊王氏為首的世族的支持，王氏豪傑王敦更是隐隐有了取而代之的想法。

王敦對于劉琨這樣的晉室忠臣是非常忌憚的，因此他派出使者私下與段匹磾取得了聯系，要求他處死劉琨。

在獄中的劉琨得知王敦的使者前來後很是沮喪，他知道這名使者沒有來看自己，那多半就是帶着殺死自己的命令來的，這時的劉琨覺得最遺憾的還是沒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建功立業，由此可見，他至死都沒有改變自己的初心和理想，哪怕現實已經讓他失去了一切力量。

後來，段匹磾以東晉皇室的名義處死了劉琨，這位愛國将領也成為了君臣權鬥的犧牲品。

劉琨塑像

劉琨從百煉剛化作繞指柔的過程顯然是一出時代的悲劇，不過在如今，繞指柔經常被人拿來形容情人之間的溫存和柔情，其悲涼的色彩已經逐漸褪去。

筆者在這裡不敢妄談詞意變遷的優劣，隻不過希望大家在看到這組詞彙的時候能夠記起一位在絕境中頑強抵抗的愛國将領。

注：

本文關于劉琨的相關内容，參考自《晉書·劉琨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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