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廣治,十八歲,明朝洪武年間江西信州人。父母早喪,為他與兄長鄭辰平留下了一間酒樓、四處房屋與上百畝良田。
兩兄弟沒有分家,相處得挺和睦。都說一樣米養百樣人,這話一點沒錯,兄弟倆的性子是完全不同。
廣治為人寡言少語,平常一做完事,便埋頭讀書。而兄長鄭辰平則要活躍許多,能言善道。與人自來熟,初次見面的人都能熱絡地說上幾句,酒樓裡招呼客人的事情,都是他做。
鄭辰平二十二歲,已成家。此人風流俊美,專好聲色二事,有空閑時喜去花街柳巷,舞榭歌台。再加上為人多情知趣,惹得不少小娘子喜愛他。
妻子婁氏不喜歡丈夫把錢花費在這種地方,時常苦口谏勸。讓他看在三歲兒子的份上,正正經經地做人。
有時話會說得重了些,鄭辰平就很不高興,反倒說妻子不賢。為此,兩人沒少反目。
酒樓的生意好,偶爾會有過路的小娘子進來吃飯。遇上合眼緣的,鄭辰平噓寒問暖,能将人照顧得很好。
婁氏見了,心裡不舒服,自然又要唠叨。聽得鄭辰平煩了,直接讓她回家帶孩子,不許再來酒樓。
深秋,天黑得越來越早,卻絲毫不影響生意。酒樓裡,仍然是燈火通明,座無虛席。
一日,快打烊時,夥計有些乏力,忍不住閉着眼睛掩嘴打了呵欠。再睜眼,不禁愣了一下。
面前不知何時,站了一位女子。年紀不上二十,面龐白皙如玉,天然豔治,韻格非凡。
夥計緩過神,吞吞吐吐地說道:“要打烊了。”
女子擡眼打量了下四周:“不是還有客人沒走麼?我僅是要一碗面而已。”
夥計嘀咕:“我們這可是賣炒菜的,您還是去外頭面館好了。出門向右直走,再左轉,有家面攤,到子時才收攤。”
話才說完,身後就傳來呵斥聲:“哪裡有把客人往外趕的道理?”
鄭辰平把夥計撥到一邊,讓他去别處幫忙,自己親自來招待這名女子。
“小娘子要吃些什麼?”
女子抿嘴一笑:“隻需一碗清湯面。”
“好。”鄭辰平笑眯眯地應了,轉頭交代下去。
随即,又引着女子去位子上坐好。
片刻功夫後,夥計端來一碗面,輕輕地擱在桌子上。
面上齊齊整整地碼着綠油油的小青菜和肉片,底下隐約可見一個黃澄澄的煎蛋。
女子眉心微微攏了攏:“我身上帶的錢不夠,付不起這一碗面的錢。”
街上賣的清湯面,本來很簡單。鍋中水燒開,放入面條,加少許秋油、再加一點陳醋。面煮好撈出,再撒上一點蔥花增香。
若是想要加一個煎雞蛋,另外跟老闆講。客人不說,便是不要。
是以,女子面前的這一碗面,着實不能算清湯面。
鄭辰平仍舊笑眯眯地說:“你隻需付清湯面的錢就可以了。”
見女子未動筷,又道:“我瞧你面色不好看,定是勞累所緻。”
許是說中了女子的心事,她拿起筷子慢慢地吃了起來。
鄭辰平也不離開,就坐在女子身旁,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她聊着。
談話中得知,女子叫紫荊,父母身子不好,上個月先後故去。去之前,讓她來此地尋找舅舅。
路上曆經艱辛,昨天好不容易才到此地,卻得知舅舅早已不在人世。身上的銀兩快用沒了,今夜她都不知自己能宿在何處。
說到這裡,紫荊嘤嘤地小聲哭泣起來。
美麗女子的眼淚,總是能打動男兒的心。鄭辰平看着這張梨花帶雨的面龐,心旌神搖,當即說道:“我家在北門有處空屋子,可以讓給你住。”
紫荊面上有猶豫之色:“這……不妥當吧。”
鄭辰平安慰她:“無妨。屋子長期無人居住,空着容易壞。你住進來,替我整理,也算是做了好事。再者,孤身一人住在外頭,遇上歹人可怎麼辦。”
見他說得誠懇,紫荊想想的确是這麼回事。若是不去住,自己就得流落街頭。又思忖半晌,便答應了下來。
吃完面,鄭辰平把店裡的事情交給鄭廣治,自己則帶紫荊去了閑置的屋子。
這一夜,他沒有回家。
往常,他有時也會如此,宿在花街柳巷。婁氏起初與他吵過,後來管不了他,就索性不管了。
第二日早上,廣治見鄭辰平還是昨日那套衣衫,皺眉說道:“侄兒一天天在長大,他問起你上哪去了,我要如何回答?”
鄭辰平不以為然:“待他懂事還早着呢,你随便拿話搪塞了他就是。”
這以後,紫荊再也沒來過酒樓。而鄭辰平起先兩天還會來酒樓做做事,後來就全扔給廣治。也不回家,妻子孩子一概不管。
以前就算他再喜歡在外頭玩,最多不超過三天就要回家。可這回,一連半個月都不見人影。
婁氏心裡發慌,去找他。才知他整日裡與紫荊厮混在一起,好不快活。勸他,他不聽,還對着妻子一頓罵。
婁氏沒辦法,去找廣治。一番長久的哭訴後,讓他勸說辰平回家。
廣治每日裡忙得焦頭爛額的,對自己兄長荒誕的行為,實在不知怎麼辦。左思右想,午後抽了空,去了北門。
雖說沒有分家,但父母留下的四處房屋,兄弟倆默認一人得兩處。北門這處,是辰平的。
在外面叩了許久的門,未見有人來開。心中疑惑,向鄰人借了梯子,從院牆邊爬了進去。
才走近屋門,就聽見男女笑鬧聲。輕輕将門推開,含着脂粉香味的暖意撲面而來。屋裡,一男一女僅着寸縷,共相追逐嬉戲。
白日宣淫,真是有傷風化,廣治羞得滿面通紅。立即将門随手帶上,轉過身往前走了幾步。
重重地咳了一聲:“哥,你出來,我有話要跟你講。”
對于突然出現的廣治,屋子裡的人顯然也被吓了一跳。
過了一會兒,辰平随意着了件中衣走出來。
滿不在乎地說道:“廣治,你也該娶媳婦了,改日讓你嫂嫂為你尋個好的。”
廣治不理會他這話,皺着眉頭把自己的來意跟他說了。
“這都半個多月了,你好歹也要回趟家,見見妻兒。你是個有家室的人,最起碼的責任還是要有的。”
辰平怒道:“定是那個敗家娘兒們在你面前說三道四的,看我不回去休了她。”
廣治臉色不好看:“不說嫂嫂那兒,酒樓的生意,你也是知道的。你不去,我一個人如何忙得過來?”
他比辰平小四歲,平常得兄長諸多照顧。如今讓他重言訓斥兄長,是怎麼着都做不到的。
辰平想了想:“罷了,罷了,我這就跟你回去。”
進屋套了外衣出來 ,與廣治一起去酒樓。晚上打烊後,廣治親自将他送回家。
對于丈夫好不容易歸家一趟,婁氏欣喜萬分,不敢啰嗦他,隻是好言好語地跟他說話。翌日早上,又為他做了精美的飯食。
妻子的溫柔,孩子的繞膝嬉戲,讓辰平念起了家裡的好,态度上也稍稍的緩和了些。
隻是,好景不長,他在家呆了兩晚後,就又去找紫荊了。
廣治再次說他沒用,隻得請出本家大伯去勸說。
大伯跟辰平講了一大堆道理,見他仍是油鹽不入,最後說道:“你若實在喜歡那女子,就将人納進屋做個妾。抛妻棄子不管,總是讓人唾棄的。”
婁氏本不同意讓那女子進門的,但辰平這般癡迷的狀态,又令她沒辦法,隻能點頭應下。
既然婁氏松了口,辰平心想這樣不錯,高興地拿話去跟紫荊說。
哪知紫荊一口拒絕:“我是好人家的女子,豈能給人做妾?若不是要報答公子的恩情,我早早便離了去。”
這番要強的作派,再加上她确實從未說過要辰平娶她之類的話,惹得辰平心中更添憐惜之意,直說她是個有志氣的人。
從此辰平不再理會其他的事務,隻對紫荊愈發地疼愛。明目張膽地與她過起了露水夫妻的生活,無論誰來勸說,再也不肯歸家。
婁氏天天找廣治哭訴,可廣治能有什麼辦法?
無奈之下,他隻好硬着頭皮,每日強行也宿在北門的房屋中,以期給他們造成麻煩。
辰平對弟弟的行為,持着寬容的态度。從小照顧他長大,并沒覺得住處多他一個,自己有什麼不便。反正在夜裡,大家又不是睡在一個屋子中。
紫荊就更沒什麼了,對廣治還挺熱情的。做好的早飯,必定有他的一份。
有日早晨,廣治又準備空腹離去。
紫荊正好從廚房端了碗香米粥出來,見到他,含笑說道:“吃了飯再走吧。”
本來廣治見自己的法子不行,心中就惱怒。看到她,更加氣不打一處來,怒斥道:“你這女子,霸着人家的丈夫不放,好不知羞恥。”
紫荊不氣反笑,道:“我從未纏着你家兄長,昨夜裡還勸他回家,對自己的妻兒要好一些。”
将香米粥擱在桌上,又道:“他這麼大的人了,有自己的想法,哪是我勸得動的。你不也是說了無數回,他都不聽麼?”
廣治無言以對,生氣地拂抽離去。
一路思忖着有何法子可想,不知不覺已走到水南街。
“你這和尚怎麼回事,說了沒飯,怎麼還問?”
忽聽前面有呵斥聲響起,擡眼瞧去,是一位身着破舊僧服、年約五旬的和尚在沿街店鋪化緣。
那相鄰着的兩家店鋪,其實是同一個掌櫃。僧人不知道,就問了兩回。掌櫃不高興,說出的話不太好聽。
信州距離三清山不遠,這裡盛行道教。有些人,在心裡便看輕了佛教。
對于廣治而言,不論是信奉道教,還是信奉佛教,與人為善是做人的根本。
急步走上前,雙手合十:“師父,我家有飯食,請跟我來。”
僧人向他道謝:“老僧慧遠,叨擾施主了。”
這裡離酒樓不遠,廣治立即領了慧遠前去。
盛了碗粥,又拿了些米糕請他坐下慢慢食用。
待慧遠告辭要離去時,廣治拿了些米和菜給他:“師父,米糧吃完後,盡管來找我。”
慧遠向他表示感謝,但沒接東西,道:“乞食,隻為廣結善緣。一頓飯食,足矣。”
認真地看了幾眼廣治,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
第二天,慧遠又來了。這回不是化緣,而是專程為他送檀木所制成的佛手串。
“昨日受施主一飯之恩,老僧理應有所回報。”
廣治覺得這位師父實在是太客氣了,婉轉地拒絕他:“師父,一碗稀粥而已,值不得這麼貴重的東西,您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慧遠執意要他收下,笑道:“一路走來,隻有您願與我佛結緣。老僧就要去下一個地方了,這佛手串,算是一點心意而已。”
他的話意誠懇,廣治隻好收下。
慧遠又道:“今夜有血月,晚上别在屋裡睡,切記!”
說完,含笑告辭離去。
他的話,讓廣治覺得挺莫名其妙。
夜裡更深露重,不在屋裡睡,難不成去屋外嗎?
那豈不是要着涼。搖了搖頭,繼續做事去了。
今日酒樓的生意不錯,傍晚時又來了幾位昔日的同窗,廣治陪他們喝了不少的酒。打烊時,整個人醉醺醺的。
夥計提出送他回家,被廣治搖手拒絕:“慢慢走回去,酒也該醒得差不多了。”
他倒沒說錯,深秋的夜裡,習習涼風吹到面上,确實讓他清醒了一些。
仍舊回的是北門這處,他在外頭使勁敲門。
不大功夫,門被人從裡頭打開了。
廣治擡眼一瞧,瞬間吓得酒勁兒全醒了。
一具骷髅站在他面前。
“是廣治回來了,怎麼喝得這麼醉?”
是紫荊的聲音。
說罷,她就要上來攙扶廣治。
廣治一甩手,閃身躲過,心中七上八下的。
仍是佯裝酒醉,沿着青石小徑正欲進屋,突地想起慧遠師父的話。頓足,側轉了身子,往院子裡的石凳走去。
“我在這坐會兒,醒醒酒。”
坐在石桌旁,用手撐着頭,搞不懂是怎麼回事。
“需不需要我給你倒杯溫水來?”
紫荊邊說邊走近他。
廣治用餘光瞥見一具骷髅向自己靠近,吓得一動不敢動。
“不用。”
見他語氣冷冷的,紫荊沒再問他,道了一聲:“那我就進屋了,有事情叫我。”
廣治瞧着那具骷髅轉身,往屋門走去。
就快進屋時,她突然轉頭。
廣治趕緊垂下眼簾,用手指揉着眉心。直到她進了屋,才敢将頭擡起。
訝異在此時仿佛沖上了巅峰,他居然看見了屋裡的景象,骷髅在堂屋裡走來走去。
想起了腕上的佛手串,它被衣袖遮着,仍是難掩淡淡的檀木香味。
将手垂下,放在腿上,另一隻手把佛手串褪下。
再往屋裡看,除了門口透出的暖黃燈光,什麼也看不到。
太奇怪了!
這時,紫荊端着一杯茶水,款步姗姗從屋内走出。
廣治再看她,仍是與往常一樣。不敢多看,将頭仰起,看天。
月亮一邊的外緣,變成暗淡的微紅。
血月?
民間有傳聞,血月為至陰至寒之相,兆示着人間正氣弱,邪氣旺,怨氣盛,戾氣強。
廣治重又低頭,佯裝醉酒得難受,實則心突突地跳的厲害。
“還是給你倒了杯溫水,喝幾口,舒服一些。”
紫荊含笑說完,将水杯擱在石桌上,不待他說話,便轉身進了屋。
廣治的恐懼充盈了整個心房,四肢冰涼而微抖,背上滲出了冷汗。
心中千回百轉,突然腦中跳出一句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一切可解。
人們信奉道教,總喜歡将這話放在嘴上說。情急之下,廣治能想到的就是這句。
将手中捏着的佛手串重新戴在腕上,頓時,屋内的景像又清晰可見。
床前,骷髅站在那兒。辰平的嘴一張一合,好似在與她說着什麼。
這幾日,兄長身子不舒服,整日裡躺在床上。人看上去沒有精神,憔悴了很多。
廣治為他請來了大夫,查不出有何問題,隻說靜養即可。趁機勸說他回家,讓婁氏來照顧他。
辰平不肯,說他喜歡紫荊的恬靜,受不了妻子的聒噪。
廣治琢磨着,這紫荊到底是什麼東西啊?若她是鬼,怎麼會如真人一樣,吃飯喝水?
強行讓自己靜下心,把認識紫荊以來的事情重新複盤。
很快,他就發現,她總是在晚上才會出屋門。白天,自己好似沒見她在院子裡呆過。
像這麼說來,她接近兄長,豈不是要吸食他的陽氣?
腕上的佛手串隐隐在發着熱,慧遠師父的話在腦海中浮現。
“今夜有血月,晚上别在屋裡睡,切記!”
見屋裡的骷髅伸出手爪,就要探向辰平的額頭,廣治再也忍不住,向屋内沖去。
辰平半倚在床上,正與紫荊說着閑話。見自己的弟弟魯莽地沖進來,不禁皺了皺眉頭。
父母過世前,曾囑咐過他,說廣治年紀小,無論如何都要好好地照顧這個弟弟。
平常,辰平自己玩歸玩,對弟弟卻是嚴加看管的厲害。
是以,他聞着廣治身上濃濃的酒味,責備道:“你并不擅長飲酒,今日居然醉成這樣。我一沒看着你,你就亂來。到底是誰讓你喝這麼多的?”
廣治上前抱住兄長,将下巴擱在他肩膀上:“軒陽的母親過世了,他心底裡難受,幾位同窗陪着他喝了些酒。”
辰平以為他觸景傷情,母親過世前,最為疼愛廣治,便輕輕拍着他的背安撫着。
“軒陽的母親年紀大了,這是早晚的事情。”
辰平的語氣溫和,令廣治想起幼年時兄長照顧自己的情景。
都說長兄如父,父母過世後,辰平确實承擔起了培育弟弟成長的責任。
想到這裡,廣治心裡很難受。身邊站了一個索人命的鬼魂,他要如何做,才能讓兄長相信自己,離開這裡呢?
鎮作了下精神,對辰平說道:“哥,我們兄弟倆好長時間沒在一起聊天了。白天沒有空,現在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紫荊在旁插話:“外頭風大,容易受涼。你兄長在将養身子,還是躺床上比較好。”
廣治皺起眉頭,面露不悅之色:“如今我與兄長說些體己話,你也容不得麼?”
見此,辰平對紫荊帶着歉意地笑道:“廣治從小就是這個脾氣,我們父母還在之時,他就喜歡拉着我說悄悄話。僅是在院子裡走走,無什麼大礙。”
紫荊笑了笑,沒吭聲。
廣治給辰平穿上了外衣,攙扶着他走出了屋子。
擡起頭看向月亮,暗淡的微紅多了些,形成了一個月牙兒。
兄弟倆在院子裡散着步,說着幼時好笑的事情,辰平的興緻還挺高的。
廣治瞧瞧近在咫尺的院門,很想把兄長帶出去。眼角瞥見紫荊站在門口盯着他們,不禁心急如焚。
在人們的心裡,鬼總是可怕的。但它們究竟有多大的威力,普通人不可能知道。
擡眼瞧見月亮表面暗淡的微紅越來越多,已經超過了一半。廣治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緊緊攙着辰平就往院門處走。
“哥,這個院子還是太小了,我們去外頭,透透氣。”
辰平覺得弟弟今夜有些奇怪:“那又何必呢。”
廣治不答,執意拉着他的手往院門走。
“這麼晚了,你想帶着他去哪兒呢?”
紫荊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不冷不熱的語氣,廣治聽了,汗毛直豎。
辰平也道:“是啊,今日夜太深了。明晚,哥等你回來,我們再出去走走。”
說完,想轉過身去。
這才側了一半呢,突然就驚住了:“紫荊,你……”
廣治看着辰平的反應,起初挺納悶,後來反應過來。自己戴着佛手串的手,與兄長的手挨在了一起。
紫荊微笑着走上前:“我什麼了?辰平,我扶你回房。”
辰平把雙手張開,将廣治護在身後,厲聲喝斥:“你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何要附在紫荊身上?”
廣治小聲說了一句:“紫荊不是活人。”
聲音雖輕,但在這靜谧的夜裡,不僅辰平,紫荊同樣聽得清清楚楚。
她大笑起來,語意譏諷:“我不是人,是什麼?”
辰平到底經曆的要多一些,見她笑得不似以往,又聽廣治那麼說,便知自己遇上了不好的東西。
緊鎖眉心對她說道:“我相信你是人,你先回屋吧。”
“一起回。”紫荊的聲音輕柔,蠱惑中帶着幾分令人不可抗拒的意味。
辰平應下她:“好,我與你進去。廣治回老宅住。”
一隻手往後推着廣治,側頭說道:“回去好好照顧你嫂嫂和侄兒。”
未等廣治答話,紫荊又是一陣大笑,好像聽到了一件多麼好笑的事情。
“怎麼,這時想起你的妻兒了?你弟弟不是一直就住這裡的嗎?這麼晚了,何必要回老宅去呢!”
辰平沒回答,靜靜地看着她,心中飛快地盤算着。
廣治總覺得她好似在拖延時間,擡起頭看天上的月亮。這時已經快完全變紅,就差一條邊緣了。
心道:不好,待它完全變紅時,應該就是至陰至寒的時刻了。
腕上的佛手串,明顯地越來越熱,都有些燙皮膚了。
容不得多想,廣治卷起袖子,像隻狂怒的豹子,向紫荊沖了過去。
“我跟你這鬼拼了。”
他的手是往前的,還沒挨着紫荊,突然從上空射下一道暗紅的強光,被腕上的佛手串吸收。
很快,手串發出另一道金色的強光,指向紫荊。
就聽一聲尖叫,紫荊跌落在地,哀嚎連連。
廣治非常驚奇,仰頭看向夜空。
月亮表面淡淡的微紅已全然散去,露出了皎潔的銀色。
重又低下頭去看蜷縮在地的紫荊,在廣治的眼裡,紫荊一直是具骷髅。
而在辰平看來,她的身子在此時變得忽隐忽現起來。她究竟是什麼東西,他現在是再明白不過了。
廣治知道是佛手串起了作用,故雖說金色的光已經消失,但他還是一直舉着手,拿手串對着紫荊。
紫荊趴在地上,哀求道:“我從未害過你,也請你放過我吧。”
這話在辰平聽來,刺耳得很,搶先恨恨地罵道:“你沒害我嗎?不害我,我的身子怎會如此虛弱!!”
鬼是人的餘氣,既然是餘氣,就會逐漸減少,慢慢地完全消失。要想延長存活的時間,他們就會想方設法得到活人靈魂的元氣予以補充。所以,紫荊故意接近自己,和自己親熱,就是要攝取精氣。
辰平心中惱怒極了,這還真是應了那句話,走多了夜路總會碰到鬼。
紫荊沒吭聲,過了一會兒,才道:“一個碗碰不響,若你不急色,又怎會在第一次相見時,就要與我宿在一起呢?”
這話還真沒冤枉人,辰平無言以對,隻能憤怒地用眼睛死死地瞪着她。
這種事情的是非對錯,廣治理不清,也不想理。
他冷聲說道:“别把自己說得多麼無辜,今夜若不是我有寶物在身,我們兄弟倆的命就要折在你的手中。”
紫荊對此話題不答,隻是對着他們磕起頭來。
“我也是迫不得已,我有我的難處。”
廣治很不高興:“我們與你無冤無仇,你有難處,就要來害我們嗎?這也太不講道理了。”
紫荊搖頭:“我不是特意要害你們,隻是尋找容易上當的人。”
說來說去,話還是繞回去了。蒼蠅從來不叮無縫的蛋,辰平本身心就不正,所以才會有此劫。
廣治放下手,将手串遮于袖子中,對紫荊說:“你走吧,以後不許再來。”
紫荊嘤嘤哭泣着:“現在還不能走,我那年幼的孩兒正在遭難。做母親的,豈能眼睜睜地看着不管?”
廣治心中不解:“他沒有父親嗎?”
“有,但就像沒有一樣。”紫荊的語氣裡,帶着深深的恨意。
廣治問她為何,她沉默半晌,才将自己的事情娓娓道來。
紫荊,本名确實叫這個,沒有騙人。但她并不是外地人,而是本地理坑村的人,
理坑村,青山秀水。村人好讀成風,崇尚“讀朱子之節,服朱子之教,秉朱子之禮”。
紫荊的丈夫耿昌,鄰村遷到此地的,原是勤奮好學的書生。有回出外趕考,未考中,卻在途中認識一位女子。從此沉迷,再不歸家。
紫荊一人帶着兒子耿凡一度日,無公婆相助。娘家人又嫌她家事醜,敗壞了整個村子的風氣,令人蒙羞,也不肯收容。
二年前,凡一發高熱,嘔吐了幾回,将衣裳和被褥弄髒。夜間,紫荊去池塘洗衣。起身時,因為蹲久了,頭發暈,不慎掉入塘裡,無人相救。最後,她折騰了幾下,嗆水溺死。
閻王複查生死簿,發現紫荊本不該死,還有兩年的壽命,是鬼卒抓錯了。因她的名字與村裡一婦人相同,就這麼陰差陽錯的當了替死鬼。于是,閻王令鬼卒送她還生。
但她的屍體已經腐爛,無法生還。鬼卒怕受閻王治罪,就想了個法子,找了位外地來投親不遇、不慎溺水身亡不久的年輕女子屍體,讓紫荊的魂魄附在上面,重新還陽。
凡一年紀小,不能沒有人照顧,紫荊哀求他多給些時間。鬼卒心善,就多給了一年的時間。
為了不給村人造成恐慌,紫荊悄悄帶着凡一離開了理坑村。在信州城外的一塊荒地上,請人搭了兩間茅草屋。此後,她與凡一就住在這裡,相依為命。
三年間,紫荊教會了凡一基本的生存手段。但他畢竟是八歲的孩子,想要如大人般獨自将自己生活打理好,是不太可能的。
期限就快要到了,紫荊越來越覺得自己的魂魄,與這具肉身附合得不如以前那般牢固了。
實在放心不下凡一,就想多續些命,能照顧他再久一點。故才想到了和男人親熱,以攝取精氣的法子。
這世間的男子,十個有九個好色。喜歡美麗的外在,本身沒有錯。但有的人,眼孔淺的很,隻看皮相,不看骨相。這種人,色令智昏者不在少數,極易上當受騙。
用這法子,紫荊已延續了半年的命。但每次不敢多攝取他人的精氣,以免害了人家性命,那就罪孽深重了。
每日晚上,她設法讓對方陷入沉睡,然後立即趕往城郊,去照顧凡一。做完事情之後,在天蒙蒙亮時,再趕回來,時間都能算得剛剛好。
她碰上辰平,本來也打算攝取一、二回便走。哪知他是一個天生的純陽之體,元氣充沛,陽氣充足。這就讓她起了貪念,想多攝取一些……
最後,紫荊說道:“血月見、妖孽現。今日這夜極易出現禍亂,即便我攝取了大量的元氣,也不易查到我的身上。”
這話把辰平氣得要命,哆嗦着手,直點着她罵:“最毒婦人心!我是純陽之體,就活該我倒黴?”
紫荊冷聲說道:“抛妻棄子的人,都可恨。”
辰平與她争辯:“我何時抛棄過妻兒?你懂不懂什麼叫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在這種時刻,兄長的話居然讓廣治有一種要被氣笑了的感覺。
辰平還想再說,廣治及時阻止了他,向紫荊問道:“你現在想怎樣?”
這種人,可憐又可恨!但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再用之前的勾當去危害人間。
紫荊苦笑着說:“我被你的法寶所傷,還能怎樣呢!隻是,能否請你們幫我做兩件事?”
人,之所以區别于牲畜草木,無非一個情字。辰平的心情很複雜,他對紫荊是有情的。
得知她要害自己時,心裡充滿了恨。可瞧見此時極度虛弱的她,仿佛很快就要氣絕身亡。他的心,又軟了下來。
“你說吧,隻要我能做到,定會盡力去辦。”
紫荊很感激,緩緩地說道:“我的期限就要到了,煩請你們幫我把凡一帶來,讓他送我最後一程,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他年紀小,還不到九歲,獨自生活恐遭人欺負,請替我把他送至理坑村,找他父親。”
說完,她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給辰平和廣治磕了三個響頭。
廣治皺了皺眉頭:“他父親就在理坑村?”
“是的。”紫荊點頭:“他和那女人另外成了一個家……”
餘下的話,她欲言又止,沒有再往下說。
廣治思索了下,說道:“你的傷,我沒法治。今晚你還是住在這裡,明日一大早,我就去幫你把凡一帶過來。”
紫荊千恩萬謝,把具體的住址告訴了他們。
廣治攙扶着辰平,當夜就回了老宅。
婁氏見到丈夫,既感到欣喜,又感到意外。同時,心中還感到很疑惑,他怎麼舍得回來,那叫紫荊的女子又去了何處?
辰平一把抱着妻子就哭:“我差點兒就見不到你們了。”
婁氏詫異,深吸了一口氣,問他:“你遇上什麼事了?”
廣治忙替兄長回答:“他生病了,想你們想得緊,讓我送他回家。”
婁氏聽了心中高興,繼而又擔心丈夫是不是得了什麼重病,才想着回家。
仔細察看他的臉,果然是面色難看,精神很不好。
“我去找個大夫過來為你診治。”
辰平攔住她:“夜太深了,這事明日再說吧。”
廣治也道:“是啊,興許睡了一覺就好了。還是辛苦嫂嫂為我整理一間屋子出來,今夜我要留在這裡歇息。”
婁氏半信半疑,為他倆倒了熱茶喝,然後就去收拾廂房了。
廣治從手上将佛手串褪下,拿過辰平的手,為他戴在腕上:“哥,說不定,它能治好你。”
辰平也知這東西不是凡物,沒拒絕。
次日吃早飯時,他的面色就如以往那般紅潤了,精神氣十足。
辰平把佛手串還給廣治,問他:“這是哪位高人給你的?”
能一夜将人複原,贈予這等寶物的人,不可能是一般人。
廣治便把慧遠師父的事情,告訴了兄長。
辰平聽後,很是感慨:“人有人情,善有善緣,與人為善一直是你為人處事的根本所在。正是因了你的善舉,才救了我條命啊。”
飯後,兄弟倆一道去城外接凡一。
婁氏沒有阻攔丈夫的行為,她已知曉昨夜發生的一切。有廣治陪着辰平去了結這件事,她還是放心的。
凡一不像他們想的那麼好找,此時他并不在茅草屋内。
兄弟倆分頭去找,到處問人,才在靠牆的一堆稻草剁裡找着他。
不遠處,有幾個孩子聚在一起玩耍,他正眼巴巴地看着人家呢。
凡一的身子長得很瘦弱,但一顆腦袋卻很大,整個人就像一根豆芽菜。身上的衣服雖破舊,但并不肮髒。
“有屋不呆,你呆在這裡做什麼?”
辰平的性子比較急,說出來的話,在語氣上顯得有點重。
凡一不答,隻是很警惕地看着他們。
廣治的性子溫和,蹲下來跟他說:“你母親讓我們來接你去見她。”
凡一戒備的眼神稍稍緩和了些,但還是不肯開口說話。
見此,廣治從身上掏出一個油紙包,打開來。頓時,蔥油餅的香味撲面而來。
将餅遞到他的面前:“你母親昨夜沒回家,你定是沒有吃早飯了。這是我在路上買的,給你。”
凡一咽了幾下口水,終于忍不住,一把奪過廣治手中的蔥油餅,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慢點吃,别噎着了。”廣治看着心痛,好心提醒他。
算算時間,他應是昨夜的晚飯都沒有吃。
凡一沒理,隻顧吃自己的。
玩耍中的孩子見了,有的羨慕,有的嫉妒。
有一個孩子跑過來指着凡一說道:“他是個沒有爹的野孩子。”
凡一停下了吃餅,眼睛恨恨地死瞪着那孩子。
看樣子,平常沒少被人欺負。
辰平怒斥那孩子:“胡說八道什麼,我就是凡一的爹。”
玩耍中的孩子們很驚訝,吓得一哄而散。
凡一的眼眸閃了閃,沒說話,繼續低頭吃餅。
肚子裡有了點東西墊底,他好似相信了他們一些,開口說話:“昨夜,我娘為何沒有回來?”
廣治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凡一的腦袋:“她受傷了。”
手在擡起、落下間,不經意地将佛手串露出,被凡一瞧見。
他沉默半晌,伸出手,指了指廣治腕間的佛手串:“是被這個傷的吧?”
廣治和辰平大為驚訝,異口同聲道:“你怎麼知道?”
凡一又沉默了,但不再拒絕跟他們走。隻是始終不說話,無論他們問什麼,隻以點頭或是搖頭來表示。
當見到紫荊時,凡一才控制不住,撲進她懷裡大哭起來。
“娘……”
母子倆相擁着哭泣,場面甚是悲怆。
好一會兒後,紫荊忍住悲痛,對凡一說:“時間不多了,娘交待你幾件要緊的事情,你要好好聽着。”
凡一用袖子抹去淚水,認真地點了點頭:“娘,您說。”
“這三年多來,娘教的生存之道,你不可忘。屋裡的書籍,你要讀完……”
紫荊将事情一件件交待着,凡一含着淚水不斷地點頭。
隻是,當紫荊說:“讓兩位恩人帶你回理坑村,你爹會念着父子之情收容你……”
凡一的頭搖着像個撥浪鼓:“孩兒甯願去街上乞讨,也再不上他家的門。”
從這對母子的對話中得知,紫荊原是個極其賢惠的女子,每日将家中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但即便如此,仍不受丈夫喜愛,隻因她的長相普通。
耿昌在趕考途中認識了女子林姗,驚為天人,認為她美貌與才情兼備。回村後,不顧人們的指指點點,納了林姗為妾。但沒在家中住,而是另起爐竈,住得離紫荊母子遠遠的。
紫荊帶着凡一找過他多回,耿昌都不理會。最後一回,他拿棍子将母子二人打将出去。
棍子往幼小的凡一身上揮來時,紫荊護住了兒子,被打傷了腰部。
凡一受了驚吓,當晚發起了高熱。紫荊沒錢請大夫,僅是問了鄰人幾個土辦法來對付。
第二日,熱沒退,倒是嘔吐了好幾回。就是這夜間,紫荊去洗衣,掉進了池塘裡。
廣治心善,聽不下去了。他覺得耿昌真是丢盡了天下讀書人的臉,上前問紫荊:“你說,要如何才能救你?”
紫荊起先驚喜,忽而好似定住了,呆呆朝着一個地方看。
稍頃,目光轉過來,對着廣治凄楚地搖了搖頭。
“世間萬物自有它運行的法則,此乃天命,非人力可抗。我做了錯事,就得去承擔後果。”
她這樣子,在場的人都明白,抓她的鬼卒已經來了。
凡一抱住母親,大哭起來:“娘,您不要走……”
紫荊安撫他道:“凡一,娘多陪了你一年多,已經知足了。你聽娘的話,去找你爹。”
凡一拼命地搖頭:“不要不要。娘,讓我跟着您一起去。”
紫荊吓住了,罵他:“此等胡話不許再說,好死不如賴活。捱過這幾年,等你長大後,一切就會好起來的。”
辰平見此情景,眼眶潤濕了。若自己再渾下去,怕是妻兒也會如這般可憐。
他上前拉過凡一:“孩子不願去就算了,留在我家。有我一口飯吃,總少不了他的。”
紫荊猶豫着,沒有應聲,隻是拿眼睛看向廣治。
廣治會意,說道:“你放心,我也會看着凡一的。有我兄弟倆在,不會讓他受苦。”
紫荊這才放下心,對凡一說:“以後,你跟着恩人,要好好聽話,不得給人增添麻煩。”
凡一拼命地哭,不應聲。
紫荊跟他說了幾遍,最後語氣裡有些急:“娘沒有時間了,你趕緊應下。”
凡一這才點頭:“娘,您放心。”
紫荊含着眼淚,笑着摸了摸兒子的頭。
目光又看見廣治:“無常說,你的佛手串是一位得道高僧的法器。好好供奉,必将造福後代。”
廣治大驚,無常即為無常鬼,勾攝生魂的使者。
當即拱了拱手:“謝謝告知。”
紫荊又叮囑了凡一幾句話,才緩緩地合上眼睛,沒了氣息。
凡一哭得暈了過去。
廣治照料他,辰平則去請道士來,在這裡設了水陸道場,為紫荊念經超度。
此事了了後,凡一不肯住辰平家,廣治便帶了他回自己的住處。等他情緒平複後,送他去學堂念書。
婁氏知其遭遇,甚是憐惜,對他像自家孩子一樣盡心照顧。孩子長得快,每季新的衣服鞋襪,都會提前為他準備好,不讓他受一丁點的委屈。
辰平吃了這回虧,此後花柳之地絕足不行。用心經營酒樓,照顧妻兒。他收斂住了風流的性子,婁氏自不會唠叨他,兩夫妻過的和諧得很。
過了兩年,廣治帶凡一去城外踏青。
見路旁跪着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很可憐的樣子。以為凡一會像以往那樣,施舍些錢财給他。
廣治連錢袋都拿出來了,準備遞給凡一。哪知他看了乞丐一眼,拉着廣治繞路走了。
“做錯了事的人,就得去承擔應得的後果。”
廣治這才明白,原來那乞丐是耿昌。至于他為何會淪落到此地步,無人有興趣去打聽。
三年後,廣治考中了進士,被授部中主政。上任時帶着凡一,并送他進太學國子監讀書。
又過了三年,凡一參加順天府鄉試,考中了舉人。隻是,他去紫荊墳前祭拜後,就突然出了家。
廣治大驚:“你有大好的前途,為何要放棄?你這樣,讓我如何對得起你母親?”
凡一回道:“既然俗世的功名已經取得,完成了母親的心願。接下來,就該走我自己的路了。”
廣治皺緊了眉頭:“此話不妥,難道出家就是你想走的路?”
凡一笑道:“人各有志,割舍小愛,才能成就大愛,這也是我的歸途。”
過了幾日,凡一來向廣治拜别:“師父來接我了。”
廣治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原來是慧遠師父。
慧遠師父還是如以前那般模樣,他見了廣治,毫不意外,雙手合十。
“施主,我們又見面了,感謝您多年來照顧小徒。”
小徒?廣治驚愕得很。
還來不及反應,慧遠師父笑了笑,就帶着凡一走了。
回家省親時,廣治跟兄嫂說起此事。
婁氏猜測:“凡一這孩子,該不會是下凡來渡劫的神仙吧?”
兩兄弟相互對視,皆深以為是。
自凡一到家中,鄭家的生活蒸蒸日上。家和,人和,萬事興,就好像各路神仙都來相助一般。沒幾年的功夫,就成了當地的首富,讓旁人羨慕得很。
辰平趕緊令人準備了香燭、貢品等物,兄弟倆帶着家人一道去寺廟裡跪拜了各尊佛像。
官場總是兇險的,廣治為官十年後,遭人暗算。就在他以為在劫難逃時,恰逢凡一雲遊至京城,為他化解了此難。
并且提醒他,不要忘記無常的話,将佛手串好好供奉,對己對後代都有好處。
廣治牢記他說的話,将珍藏起來的佛手串大大方方地擺在香案上,受香火的供奉。
奇怪得很,這手串好似就認準了鄭家。心有他念的人,想去觸摸一下,會被燙出水泡,下回不敢再動。
後來,佛手串成為鄭家的傳家之寶,代代相傳。鄭家至今子孫蕃盛,遂為巨族。
(此文由笑笑的麥子原創首發)
生活是很真實的柴米油鹽,一箪食,一瓢飲。我是笑笑的麥子,謝謝您的閱讀,歡迎在下方評論或留言!如果大家喜歡這篇文章的話,希望大家能為我點個贊,并關注我一下,最後别忘了幫我分享,轉發一下哦!特别感謝!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