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意 · 導言
在布爾什維克十月革命奪取政權之後,彼得格勒的官僚階層發起了一場浩浩蕩蕩的大罷工,然而這場罷工卻被大多數人遺忘,與其他值得紀念的事件相比,罷工最終沒有什麼效果,或者更确切地說,它的影響與參與者的意圖完全相反。然而,紐約大學曆史、俄語和斯拉夫語研究的助理教授安妮•奧唐納卻認為這次罷工非但沒有阻礙布爾什維克的接管,反而促成了它的發展,促使布爾什維克建立了緻力于革命目标的平行治理機構,可以說,這場罷工的失敗是布爾什維克對抗俄國官僚主義的一場勝利,回顧這段曆史,仍有啟發意義。
空置的辦公室。空蕩蕩的走廊。這座首府裡,沒有人在工作,備忘錄靜待打印,文件沒有被推進,文件櫃被封鎖,一切陷入沉寂。國家機器沒有運作。這不是今天的華盛頓,而是100年前俄國的彼得格勒,布爾什維克在十月下旬奪取政權後,俄國政府的官僚們——成千上萬的俄國人——鎖上了他們的桌子,把鑰匙放在他們出門的路上。他們宣稱進行罷工,抗議布爾什維克令人震驚和非法違反公衆信任的行為。
一些人堅持了一個月,一些人堅持了兩個月,直到三月中旬才結束。在這五個月裡,普通的會計師、律師和行政人員不惜個人代價,表現出巨大的公民勇氣。他們不是生活在被逮捕的威脅中就是已經被逮捕,然後被交付給反複無常的肅清破壞行動和反革命特别委員會(名為“契卡”,是克格勃的前身),委員會會在地下室開槍殺人。該委員會成立于1917年12月,旨在鎮壓“政府雇員的破壞行動”(新政權對罷工的定性)。
與革命者想要紀念的事件相比,罷工大多被人遺忘。這部分是因為它最終沒有什麼效果,或者更确切地說,它的影響與參與者的意圖完全相反。說實話,他們的意圖并不重要。但他們所面臨的決定以及他們所做出的選擇,今天都值得記住,因為我們即将迎來十月革命的百年紀念日,在美國,有報道稱美國有對“國中國(deep state)”的抗議。
俄國官僚們的罷工與他們對1917年二月革命的反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當時沙皇垮台,俄國成為共和國,他們熱情而又如釋重負。二月革命開啟了一個契機,讓我們有機會實現20世紀初官僚的夢想:成為科學、市場和法治的理性管理者,而不是一個無能的君主意志的執行者。現代的專業知識最終将被允許戰勝獨裁政治。一些肅清工作是必需的:舊政權的高級官員被監禁,對俄國人民的罪行展開調查。但除了少數幾家機構(特别是秘密警察,他們的辦公室被燒毀)之外,俄國政府繼續照常運作——也就是說,不太好。
然後,1917年10月25日淩晨,布爾什維克襲擊了彼得格勒的中央電報站,令人難以置信地發起了長達70年的單一政黨的統治,緻力于建設共産主義社會。布爾什維克的長期目标,當然是實現國家的消亡。在短期内,他們試圖讓這個國家為他們工作,正如一位早期的雇員所言,他們有信心,“在他們管理國家之前所面臨的任務極其簡單,不會帶來任何困難。”
布爾什維克鼓吹在社會主義制度下,即使是最低能的廚師也可以操作國家機器。事實證明,這幾乎是不真實的,尤其是因為從10月26日起,很多人不滿布爾什維克對法律和民主觀念的漠視、向德國人承諾的和平以及他們在國内所接受的暴力行為,憤然離崗。
我們不知道有多少人參加了罷工。布爾什維克獲勝了——他們從不費事去數。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夕,俄羅斯帝國政府雇傭了大約7萬名彼得格勒人,檔案記錄顯示,大部分辦公室都以某種方式參與了罷工。
罷工是由行政專業人士組成的工會組織的,他們在資金耗盡之前支付了罷工資金。在一些部門,員工們到辦公室上班,但不工作。大多數員工,從外交官到學校老師,隻是呆在家裡,定期聚在一起,制定策略。在離開他們的辦公室之前,許多人把重要的物品和文件拿走了,比如保險櫃鑰匙、銀行帳戶号碼、文件和解碼密碼。在接觸不到這兩種主要力量——國家的金錢和文件的情況下,布爾什維克希望能實現什麼目标?
事實證明,這是相當多的。
從數字上看,布爾什維克黨員遠少于官僚。在奪取政權後,他們派出五六名革命代表團接管了數千名員工。這些代表團一般都是由武裝人員支持,但最初,即使是對布爾什維克來說,奪取權力也會涉及到真正的扣押行為,這是不可想象的。列甯把國家銀行的占領作為優先任務,派一群革命水手在革命開始之夜控制了這座建築。該銀行的員工立即舉行罷工,并且第二天,私人銀行雇員工會的7000名成員也加入其中。布爾什維克威脅說,如果他們在10月31日之前沒有重新開放,所有的人都将被逮捕;于是他們僅僅開放了一個小時。
革命爆發一周後,新政權仍然沒有錢。三名高級銀行官員被拖到布爾什維克的總部,命令他們填寫正确的表格,讓布爾什維克的新行政部門行政委員會(Sovnarkom)獲得政府的資金。他們拒絕了。在一個短暫的時刻,革命的命運似乎取決于撤軍的準确完成。即使幾天後,萊昂托洛茨基(Leon Trotsky)因厭倦了同僚的優柔寡斷,在武裝部隊和純正布爾什維克風格的管弦樂隊的陪同下,出現在國家銀行大樓裡,威脅要在失去勇氣之前對其進行襲擊,但銀行家們還是堅守立場。
布爾什維克根本就不是熟練的銀行劫匪——他們實際上是在戰争前通過搶劫高加索地區的銀行來資助黨的活動——這使得他們最初不願意接受這些錢,他們的拖延,很可能不願意尊重資産階級的商業規則,這更引人注目。
他們克服了。
在接下來的幾個星期和幾個月裡,契卡的代理人洗劫了公寓并逮捕了官員。他們最終獲得了國家銀行所有8個保險櫃的鑰匙,分别由不同的官員持有。與此同時,他們開始發行自己的臨時憑證來支付他們的費用。第一批員工回到了信貸總理府的辦公室工作,這是前财政部最強大的辦公室,一個月後,大多數年輕人加入了那些從未離開過的快遞員和門衛隊伍。非技術工人并不在罷工的隊伍裡,但是這些工人雖不識字,也從未學過治國方略,卻為布爾什維克代表團提供了他們工作場所的急需信息,例如他們老闆的家庭住址。
不僅僅是害怕讓人們回來。布爾什維克禁止私人交易,并宣布整個工業部門屬于一個尚未存在的社會主義國家。1918年夏天,“很明顯,銀行、私人産業、私人商業都被踢出局了,”一位引人注目的官員寫道。“除了服務國家,我沒有任何行動領域。”
另一名員工認為他的同事普遍認為“破壞行動沒有任何作用”。雄心勃勃的新來者——來自各省的人,為了升職的下級官員——填補了空缺,他們的工作開始突飛猛進。就像一塊幹海綿一樣,新政權把他們都吸收了。
即使在大多數罷工者返回工作崗位後,布爾什維克也從未宣布破壞活動結束了。破壞活動從未結束。在接下來的70年裡,在政府雇員中尋找渎職行為的任務(由于國有化計劃,幾乎每個人身上都能找到),點燃了契卡,一名雇員把它稱為作為一個全新的“國中國”。
這次罷工非但沒有阻礙布爾什維克的接管,反而促成了它的發展,促使布爾什維克建立了緻力于革命目标的平行治理機構。1920年,一位著名的契卡官員歡呼,罷工使他的工作更加輕松。莫斯科一家銀行分行的官員後來想,如果沒有罷工,布爾什維克将隻會“調整國家機器的上層階級對蘇維埃政權的需要,”而不是“徹底毀滅和重建整個銀行體系”。
布爾什維克譴責官僚和它的文件傳達系統是資産階級鎮壓工人階級的工具,他們比别的革命者更不容易受到混亂所帶來的影響。至少在一段時間内,這種破壞是賦予力量的。
(譯者/張維營)
翻譯文章:
Anne O’Donnell, The Bolsheviks Versus the Deep State, War In Context,March 27, 2017 Issue.
技術編輯:雲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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