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儒林外史》中,作者吳敬梓在描寫範進中舉的故事時,為他安排了一個十分強大的配角——他的丈人胡屠戶,他的戲份,簡直和故事的主角範進不相上下了,成為了整部小說中的最佳配角。
以範進中舉為拐點,胡屠戶對範進的态度前倨後恭前倨後恭
司馬遷在《史記》中,記載了蘇秦和他嫂子之間的一個小故事。蘇秦想用連橫的方法來遊說秦惠王,結果一敗塗地,隻好垂頭喪氣地回到家鄉洛陽。他的家人紛紛譏笑他,親嫂子連飯都不給他做。
後來,蘇秦刻苦學習,再次出征,成就了六國合縱抗秦的計劃。一次路過家鄉,蘇秦的家人在面對他的時候,紛紛換上了另一幅面孔:“昆弟妻嫂側目不敢仰視,俯伏侍取食”,蘇秦笑着問他的嫂子:“何前倨而後恭也?”嫂子回答說:“見季子位高金多也。”
隻要能夠變得“位高金多”,就連最親近的親人,對自己的态度也會有180度的轉變,對于蘇秦來說,這是多麼痛的領悟啊:
“嗟乎!貧窮則父母不子,富貴則親戚畏懼。人生世上,勢位富貴,蓋可忽乎哉!”
範進是一個讀書人,他肯定是知道這個故事的,中舉之後,他自己還有了切身的體會。
中舉之前,範進是丈人胡屠戶眼裡的“現世寶窮鬼”
範進在二十歲的時候就考取了童生,但從此就困頓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了,始終沒能進學考取秀才,一直等到他五十四歲的時候,遇到了他科場中的貴人——周進,才在他的手裡考取了一個案首(第一名),總算是圓了自己一個做秀才的夢想。
這是範進人生中的一大步,但他的丈人胡屠戶卻不這麼認為,秀才的身份固然是不錯,但也入不了胡屠戶的法眼,他到範進的家裡去給他賀喜,但主要的目的,卻是要好好地教育教育範進,免得他将來給自己丢人:
“你如今既中了相公,凡事要立起個體統來。比如我這行業裡,都是些正經有臉面的人,又是你的長親,你怎敢在我們面前裝大?若是家門口這些種田的、扒糞的,不過是平頭百姓,你若同他拱手作揖,平起平坐,這就是壞了學校規矩,連我臉上都無光了。你是個爛忠厚沒用的人,所以這些話我不得不教導你,免得惹人笑話。”
這時候,範進隻能是“唯唯連聲”地聽着,等胡屠戶吃飽喝足了走的時候,範進一家人對胡屠戶“千恩萬謝”的。
範進想要一鼓作氣,接着去參加鄉試,當他到丈人胡屠戶那裡去借路費的時候,卻被他罵了個狗血噴頭。
範進長得比較瘦,這在胡屠戶的眼裡,就成了“尖嘴猴腮”了,遠不如他所“熟知”的那些老爺們“方面大耳”的有福相,而且像範進這樣的窮酸相,胡屠戶認為他根本沒必要用鏡子去照,隻需要“撒泡尿自己照照”就能看的一清二楚了。
人們都說有癡心妄想的人,是“癞蝦蟆想吃天鵝肉”,可是在胡屠戶的眼裡,範進想要考舉人,那簡直就是“癞蝦蟆想吃起天鵝屁”,天鵝的屁比天鵝的肉更加的難以捉摸,如“水中月、鏡中花”,胡屠戶這話說的可真是夠尖刻、陰損的。
中舉之後,範進成了胡屠戶的“賢婿老爺”
作者為了增加故事的戲劇性,特意安排了範進中舉之後瘋了的情節,而要想讓範進明白過來,就需要他平日裡最怕的一個人來打他一下,大家一緻認為:“範老爺怕的,莫過于肉案上胡老爹。”
要是在以前,胡屠戶做起這種事兒來可是絕不含糊的,可現如今不同了,雖然胡屠戶還是那個胡屠戶,可範進已不是原先那個範進了,他現在已經考中了舉人,用胡屠戶的話來說,已經是“天上的星宿”了,是打不得的。
在衆人的哄勸之下,胡屠戶喝下兩碗酒,為自己壯了壯膽,然後一邊打了範進一巴掌,一邊狠狠地罵了他一句。結果範進倒是好了,可胡屠戶的那隻手卻早已顫了起來,隐隐地發疼,他擡起手來一看,發現那隻手掌已經是彎不過來了,恐懼之餘,趕忙向郎中讨了個膏藥貼上。
經過胡屠戶的“治療”,範進肯定是徹底明白過來了,因為當他看到胡屠戶的時候已經知道害怕了,胡屠戶連忙上前解釋:“賢婿老爺!方才不是我敢大膽,是你老太太的主意,央我來勸你的。”
“賢婿老爺”,胡屠戶真是一位創造詞彙的好手:“賢婿”,是丈人對女婿的敬稱,這樣可以表明自己與新中舉人的親戚關系,而“老爺”,卻是奴才對主子的稱呼,充分表現出了胡屠戶的奴顔媚骨。這個詞彙的創作水平,和《紅樓夢》中的賈寶玉見到警幻仙子後,叫的那一聲“神仙姐姐”有的一拼,簡直是“千古未聞之奇稱”。
離開範進家的時候,胡屠戶拿着範進送給他的六兩銀子,千恩萬謝地“笑眯眯”地走了。
胡屠戶雖然庸俗勢利、尖酸刻薄,但也并非一無是處疼愛女婿
胡屠戶雖然經常罵範進,但那也隻是他的言語粗魯、尖刻而已,實際上,胡屠戶還是很疼愛他的這個女婿的。
範進考中秀才之後,胡屠戶拿着一副大腸,一瓶酒來範進家祝賀,據劉禺生在《世載堂雜憶》中記載,這是清朝的一個風俗:
清朝俗例,如已訂婚或結婚者,應由嶽家贈賀。此童生入學最得意之一幕也。
可見,胡屠戶還是一個很講究的人,雖然禮物不多,但也願意來女婿家湊個趣,大家一起熱鬧熱鬧。
範進瞞着丈人到城裡去參加鄉試,等他回來的時候,家裡已經是餓了兩三天了,“被胡屠戶知道,又罵了一頓。”
這事兒胡屠戶怎麼知道的呢?不用說,肯定是範進又去丈人家借錢、借糧去了。
胡屠戶對範進說:“曆年以來,不知累了我多少”,看來自從女兒嫁給範進以後,胡屠戶還真是沒少幫襯着女婿家過日子。
勤勞務實
範進中舉那天,胡屠戶“從五更鼓就往東頭集上迎豬”去了,可見他是一個很勤勞的買賣人,隻是掙得銀子并不多,“一天殺一個豬,還賺不到錢把銀子”,所以說,當範進來向他借路費的時候,胡屠戶的憤怒也是情有可原的。
而且,胡屠戶說的話,細想想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為了考這個秀才,範進足足蹉跎了三十四年之久,現在剛考中了秀才,居然還想着再去考舉人,在外人看來,範進能考上的幾率恐怕是微乎其微吧,不過是白白地浪費銀子罷了。
胡屠戶早就給範進想好了主意,“明年在我們行事裡,替你尋一個館,每年賺幾兩銀子”,就範進當時的境況來說,其實這才是一個比較穩妥的計劃,說明胡屠戶還是一個比較務實的人。
屠夫這個職業的社會地位,在宋朝時還是不錯的,《水浒傳》中的鄭屠,就不但很有錢,而且還有一個“鎮關西”的稱号,但是到了元代,屠夫的社會地位就急轉直下了,和獵戶、鐵匠一起成為了下下等人,性命僅僅等價于一根草繩。
到了明、清時期,屠戶的社會地位雖然有所改善,但仍然是比較受人歧視的,所以作者就為這個滑稽的人物安排了一個屠夫的身份。不過,胡屠戶雖然庸俗勢利,言語粗俗,但他卻誠實直率,心裡有什麼就說什麼,比起那些心口不一,虛僞做作的人來說,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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