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學樸

菊花是中國栽培最悠久的傳統名花之一，在3000多年前的《禮記·月令篇》裡，就有“季秋之月，鞠(菊)有黃華(花)”的記載；詩人屈原的《離騷》裡也有“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的詩句。經過東晉陶淵明的品題以後，菊花日益成為人們喜愛的觀賞花卉。

在古詩詞中，對各種色彩的菊花幾乎都有描寫，如唐代駱賓王詩“分黃俱笑日，含翠共搖風”，寫的是黃菊；李商隐詩“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黃”，寫的是紫色和黃色菊花；劉禹錫詩“家家菊盡黃，梁國獨如霜”、宋代魏野詩“濃露繁霜著似無”，寫的是白菊；元代謝宗可詩“晚香帶冷凝丹粒，秋色封寒點绛蕤”，寫的是紅菊……

菊花之所以受到人們喜愛，主要是因為它具有耐寒傲雪、不與群芳争豔的品性，因而一直被人們用來象征一種恬然自處、傲然不屈的氣質和品格。

古代文人墨客有許多詠菊詩即由此下筆，寫出菊花的形象和精神，如元稹的《菊花》：“秋叢繞舍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詩中的“陶家”，是指陶淵明愛菊，常于房舍周圍植菊。

其他如王安石的“千花萬卉凋零後，始見閑人把一枝”、韓琦的“雖漸老圃秋容淡，且看寒花晚節香”、陸遊的“開遲愈見淩霜操，堪笑兒童道過時”、唐琬的“身寄東籬心傲霜，不與群紫競春芳”、李夢陽的“不随群草出，能後百花榮。氣為淩秋健，香緣飲露清”，都是贊美菊花不與群芳争豔、獨自傲霜挺立的品格的佳句。

清代黃體元的《菊花》寫得十分生動形象，詩的後四句是：“生成傲骨秋方勁，嫁得西風晚更奇。寄語群芳休側目，何曾争汝豔陽時。”菊花天生一副傲骨，它冒着秋霜開放，生命力極強；西風中，百卉凋零，菊花始榮，真是神采出衆。請百花不要對菊花嫉妒不滿，因為它并沒有同你們在豔陽之時争春呀！全詩比喻生動，描寫活潑有趣。

古代詩人詠菊，多有寄托。在這類詠菊詩中，詩人借詠菊表現自己的情懷和志向。

唐太宗也有詩詠菊，其《賦得殘菊》雲：“階蘭凝曙霜，岸菊照晨光。露濃晞晚笑，風勁淺殘香。細葉凋輕翠，圓花飛碎黃。還将今歲色，複結後年芳。”詩作贊揚了殘菊風姿不減、餘香猶在的生命力，對來年複榮充滿信心。

唐代陳叔達《詠菊》說：“霜間開紫蒂，露下發金英。但令逢采摘，甯辭獨晚榮。”此詩說菊花隻要有人賞識，不怕開花晚，表達了作者希望最終能為世用的志向，這與李白“當榮君不采，飄落欲何依”的立意相同。

宋朝是詠菊文學的鼎盛時期。詠菊詩詞表現了一種高雅脫俗、隐逸退讓的道德文化，也寫出了外柔内剛、淩風傲霜的君子品節，還反映出了積極進取、自強不息的尚健精神。如宋代梅堯臣的《殘菊》：“零落黃金蕊，雖枯不改香。深叢隐孤秀，猶得奉清觞。”在詩人筆下，菊花是高士隐者的形象，它不張揚，雖已凋謝卻餘香猶存，為知己者所賞識。

蘇轼的《趙昌寒菊》寫道：“輕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欲知卻老延齡藥，百草摧時始起花。”詩作盛贊百花凋謝之時，唯有菊花開始怒放，流光溢彩。詩中“延齡藥”，源自《仙書》載“菊花為延壽客”。蘇轼還有一首《贈劉景文》詩：“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此詩表面上詠初冬景緻，實際上将對劉氏品格和節操的稱頌不着痕迹地糅進對初冬景物的描寫中，可謂“曲盡其妙”。

蘇轼的弟弟蘇轍則在《戲題菊花》中着重描寫了菊花的功用，可食、可賞、可藥，詩曰：“春初種菊助盤蔬，秋晚開花插酒壺。微物不多分地力，終年乃爾任人須。”

宋代張耒的《風流子·木葉亭臯下》為寫景、思人、抒懷之作：“木葉亭臯下，重陽近，又是搗衣秋。奈愁入庾腸，老侵潘鬓，謾簪黃菊，花也應羞……”時近重陽，樹葉飄落，婦女們在水邊清洗寒衣。無奈詩人心中充滿愁緒，白發已現兩鬓，如再把黃菊插在頭發上，恐怕那菊花也會感到羞愧。

葉夢得的《水調歌頭》則借菊花抒發詩人系念國事的心情：“秋色漸将晚，霜信報黃花。小窗低戶深映，微路繞欹斜……卻恨悲風時起，冉冉雲間新雁，邊馬怨胡笳。誰似東山老，談笑淨胡沙！”暮秋景色漸趨蒼茫，菊花開了，報來降霜消息。小屋掩映在菊花秋色深處，小路盤山，陡而險。自己卻漂泊天涯，無所建樹，想到金兵南侵，自己身老無力報國而郁憤，盼望能有像東晉謝安那樣的統帥，大破苻堅百萬兵，掃淨今日之胡塵。

古代詩人還常借詠菊，表現自己所追求的一種理想人格，如宋代鄭思肖《寒菊》雲：“花開不并百花叢，獨立疏籬趣未窮。甯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菊花不屑與群芳争春，隻是在秋季挺立于疏籬之間，卻其樂無窮；它甯可枯死枝頭，也不随北風吹落到地面。鄭思肖是南宋遺民，宋亡後，他隐居蘇州，終身不仕，這首詩正表現了詩人的民族氣節。

宋代朱淑真有《黃花》詩雲：“土花能白又能紅，晚節猶能愛此工。甯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黃葉舞秋風。”土花，即野菊花。

可以看出，鄭思肖詩的後兩句正是由此詩後兩句化出的，卻各有其妙。此詩借詠晚菊，表達了人到晚年應該保持高潔情操的願望，讀之發人深思，耐人咀嚼。

“家家争說黃花秀，處處籬邊鋪彩霞。”群芳凋零的深秋，唯獨菊花霜中争豔、繁英似錦，将清秋的大自然點綴得分外妖娆。每逢此時，正是人們品賞菊花的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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