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一份健康在未來”

“生命有‘臍’迹，存了更安心”

“臍帶血——新生兒帶給人類的一份厚禮”

……

在國内不少城市的婦産醫院或普通醫院産科房外，你總能看到這樣關于臍帶血儲存的宣傳語。

胎兒娩出、臍帶結紮并離斷後殘留在胎盤和臍帶中的血液，被稱為臍帶血。30多年前，它還隻是醫療廢物，通常會被丢棄。

當一種可以用來治療多種疾病的造血幹細胞，被發現存在于臍帶血裡後，它便搖身一變，成為寶貴資源。用來儲存臍帶血的臍帶血造血幹細胞庫（以下稱臍血庫）也随之應運而生。

北京婦産醫院牆上的臍帶血宣傳海報丨攝影：楊喬

臍帶血到底有哪些作用？要不要儲存？花錢給孩子自存還是直接捐獻？

範可尼氏貧血，一種罕見的常染色體隐性遺傳性血液系統疾病丨資料圖片

臍帶血也就成為繼骨髓、外周血後的第三種造血幹細胞來源。随着醫學研究和醫療技術的發展，醫學專家研究出利用臍帶血中的幹細胞治療更多疾病的方法。

截止目前，在世界範圍内，臍帶血造血幹細胞移植已有超過45000個臨床應用案例。臍帶血也被證明可用于治療各種類型白血病、再生障礙性貧血、淋巴瘤、多發性骨髓瘤、神經母細胞瘤、粘多糖病、地中海貧血、骨髓發育不良症候群、原發性免疫缺陷病、慢性肉芽腫等80多種疾病。

今年5月7日，浙江省臍血庫出庫一份臍帶血用于治療一名8歲的急性髓性白血病患者丨@浙江省臍帶血造血幹細胞庫

在2018年第六屆中國臍帶血大會，大會主席、北京大學人民醫院血液病研究所副所長劉開彥在開幕式上表示，我國臍帶血造血幹細胞的應用已經接近九千餘例。臍帶血的應用範圍還在不斷地拓寬，多項研究已經初步證實對于腦癱等疾病也具有初步的療效。

為了将這一“寶物”保存下來，服務于公衆的公共臍血庫、服務于個人及家庭的自體臍血庫以及混合型臍血庫開始在全世界陸續建立。

1996年，我國原衛生部提出2010年前在全國建立10個臍帶血庫的規劃，并制定頒布了《臍帶血庫執業指導規範》，嚴明了臍帶血庫的準入條件。

在國家衛生主管部門的規劃指導下，共有七家臍血庫拿到了“牌照”，即《臍帶血造血幹細胞庫執業許可證》，分别是北京市臍血庫、廣東省臍血庫、山東省臍血庫、上海市臍血庫、四川省臍血庫、天津市臍血庫和浙江省臍血庫。

據了解，存儲臍帶血需經過采集、運輸、幹細胞分離、制備、程控降溫以及幹細胞和病原體的檢測等，合格後才可以長期凍存-196℃的液氮罐内。

上述七家臍血庫均屬于混合型臍血庫，采用“公自并存、以自養公”的模式。也就是說，每家臍血庫都有商業資本注入，自體庫的業務收益需要用來維持公共庫的運轉。其中，公共庫用來存放産婦無償捐獻的臍帶血，面向全國公衆的查詢、臨床治療和科研；自體庫臍帶血保存則需要公民支付一定的費用，儲存者享有支配權。

02 自存是保障，也是生意

39深呼吸了解到，自存臍帶血需要花費2-5萬不等，一般存期為18-20年，孩子成年後可選擇續期或停止儲存。在商業利益的促動下，自體庫臍帶血的存儲量自然高于公共庫，而在臨床應用方面，其使用率也有着巨大差别。

北京市臍血庫自存臍帶血價格丨攝影：楊喬

以北京市臍血庫為例，其首席執行官鄧钺2016年接受《新京報》采訪時透露，籌建14年來，北京自體臍血庫存儲量達到20萬份，臨床上用于自身及親屬的有15例。而靠捐獻存儲臍血的公共庫存儲2萬多份，應用700多例。

對于準父母來說，自存與捐獻都是一種選擇。重要的是，做選擇的前提是，臍帶血采集都應該遵循自願和知情同意的原則。而在39深呼吸的采訪中，卻發現關于臍帶血儲存的宣傳大多“重自輕公”。

39深呼吸走訪北京婦産醫院時，在門診大廳發現“臍帶血咨詢處”，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員自稱咨詢顧問。她向39深呼吸發放了幾本介紹臍帶血儲存的小冊子。

介紹臍帶血儲存的小冊子丨攝影：楊喬

冊子上印着“北京市臍帶血造血幹細胞庫”的字樣，下方則寫着“北京佳宸弘生物技術有限公司”，咨詢顧問告訴39深呼吸，這是北京市唯一一家通過國家批準的臍血庫，隻有在北京生産的孕婦才可以儲存臍帶血。

當39深呼吸問及捐獻與自存的區别時，該名顧問表示，捐獻就是給别人用，自存則給孩子和家人多一份保障。其次，由于捐獻面向的是沒有血緣關系的公衆，配型方面不占優勢，而自存僅限孩子本人和家人，前者的入庫标準嚴于後者。

此外，她還提到，并不是每家醫院都能夠捐獻。至于原因，她說會有各種各樣的問題，并提及自己待過的上一家醫院就是因為門口屬于單行道，線路較堵，易受限制，不能捐獻。

臍帶血采集流程丨網絡圖片

對于自存臍帶血使用概率低的問題，她則多次提到“一定要用發展的眼光去看”。她告訴39深呼吸，北京市臍血庫目前已經存了27萬份，“為什麼現在存的人這麼多了，因為醫生用得越來越多了，我們的大環境導緻孩子發病率越來越高，不能因為個例去否定它的價值。”

據39深呼吸查詢到，美國血液與骨髓移植學會2008年3月一份關于自體臍帶血采集和保存的報告顯示，孩子能用到自己臍帶血的概率為0.0005%至0.04%。

有研究指孩子使用到自己臍帶血的概率很低丨《美國血液與骨髓移植協會有關自體臍血的采集和保存的論點》截圖

此外，将臍帶血用于自身治療有着嚴格的适應症範圍，在國家幹細胞工程技術研究中心主任韓忠朝看來，一些由于自身基因缺陷導緻的遺傳疾病可能不适合用自己的臍帶血治療。

比如，基因突變導緻的白血病，突變在懷孕階段已經發生，病人出生時的臍帶血裡面已經包含了突變的癌細胞。在這種情況下使用自身的臍帶血進行移植，相當于用少量癌細胞去置換大量癌細胞，毫無意義。

北京某三甲醫院婦産科主任告訴39深呼吸，目前醫院内宣傳臍帶血儲存都屬于公司行為，她表示，比起異體移植，自體移植肯定是最好的、最合适的。但是自身能用到臍帶血的概率極低，是否需要自存要看個人經濟能力，但是如果有家族史，或親人裡有需要幹細胞移植的，可以存一份。

而這些，都是咨詢顧問宣傳時并不會提及的部分。

此外，該名顧問還告訴39深呼吸，成功自存臍帶血将獲贈價值102.5萬元的醫療保險。這恰恰也是吸引某些準爸媽自存臍帶血的原因之一。

自存臍帶血贈送的醫療保險丨北京臍帶血造血幹細胞庫網站

2011年，孕婦李燕在廣州華僑醫院産檢時，第一次聽說了臍帶血儲存。

在院内身着白大褂的推薦人員那裡，她得知自己可以選擇自存或捐獻臍帶血。

“其實到底有多少作用，我了解得不是太多，但是自存會給孩子送商業保險。”沖着這份18年的保險，李燕決定為孩子在廣東省臍血庫“留一份保障”。

她以分期付款的方式，即先交5000元檢測費，以後每年再交620元保管費，直至孩子18歲，自存了這份臍帶血。

當然，自體庫與公共庫臍帶血儲存量的巨大差異也同樣發生在其他六家臍血庫。

03 50000元存20年，沒聽過捐獻

與李燕一樣，河南鄭州的寶媽王曉凝也選擇花錢存儲臍帶血。

可一次性花了50000元存儲費的她卻告訴39深呼吸，推薦人員從未向自己提及過捐獻，她不知道還有捐獻這種方式。

王曉凝是在位于鄭州的河南省婦幼保健院生産，她表示自己住進醫院的VIP套房後，就有聲稱是中源協和幹細胞庫的業務員向她推薦臍帶血自存。

“他們給我科普了很多知識，我就想着萬一将來我的孩子需要用，我卻沒有，怎麼辦，如果用不到肯定高興死了。花錢買一份心安，也相當于一種變相的保險吧。”王曉凝說。

宣傳冊上的臍帶血儲存辦理指引丨攝影：楊喬

經過39深呼吸查詢，中源協和幹細胞庫也就是取得了“臍血庫牌照”之一的天津市臍血庫，在該臍血庫官網可看到“為實現即時、即地的采集存儲，企業在天津、黑龍江、江蘇、浙江、海南、重慶等省市、直轄市、自治區建立了25個子庫……”的宣傳語。

而根據原衛生部2005年印發的《采供血機構設置規劃指導原則》，臍血庫不能在批準設置地以外的省、自治區、直轄市設置分支機構或采血點。

《采供血機構設置規劃指導原則》節選丨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

同樣的違規情況也發生在山東省臍血庫和四川省臍血庫。39深呼吸以一位河南産婦的名義一一撥打了七家臍血庫的咨詢電話，除了上海和廣東省臍血庫未取得聯系，北京和浙江臍血庫均表示，必須在本市或本省内生産的孕婦才能采集臍帶血，而山東和四川臍血庫均告知其公司在河南省及全國大部分城市都設有分支機構。

當39深呼吸對分支臍血庫的資質表示懷疑時，山東臍血庫客服人員表示，為了細胞活性，他們選擇就近儲存，分支臍血庫的檢測設備、制備流程、儲存标準等全部一樣，由山東臍血庫統一管理。

另外，在與山東臍血庫河南分支聯系時，客服表示，隻能自存，不能捐獻。問及原因，對方回答：自存多好啊，為什麼要捐？

現實是，對于沒有自存需求的人而言，将臍帶血捐獻一定優于直接扔掉，而捐獻得多，公共庫存儲量大，供所需患者配型成功的幾率也就高。

公共庫和自體庫的區别丨根據公開資料整理

臍帶血的價值得到重視僅過去三十餘年，不管在臨床研究和應用上，還是對于臍血庫的建立和管理規範上，我國仍處于不斷探索的階段。

對于臍帶血的作用，過分誇大和完全否定均不科學。自存與捐獻與否也僅是個人選擇，正如臍帶血儲存宣傳所言，捐獻是為社會捐一份愛心，自存是為孩子存一份保障。

至于自體庫和公共庫的未來發展，原衛計委已于2016年1月給出答案，稱全國目前7家臍帶血庫公共庫存儲能力已經能夠滿足臨床需求，在2020年前将不再新增臍帶血庫。

國家對臍帶血庫建設的政策一覽丨根據公開資料整理

為了更好地發揮臍帶血庫的公益性，原衛計委正在籌建國家級公益性的臍帶血庫，為臨床、科研提供相應支撐。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姓名均為化名）

參考資料：

[1] 北京市、廣東省、山東省、上海市、四川省、天津市和浙江省臍血庫官方網站

[2] 衛生部關于印發《采供血機構設置規劃指導原則》的通知

[3]《衛生部辦公廳關于加強臍帶血造血幹細胞管理工作的通知》

[4]《關于延長臍帶血造血幹細胞庫規劃設置時間的通知》

[5] 睢素利. 李京儒. 關于我國臍血庫建設及其相關問題的探讨 [J] 中國計劃生育學雜志， 2014 ： 220-223

[6]《北京自體臍血庫14年存20萬份僅用15例》. 新京報

[7]《五問臍帶血該不該留存 該存自體庫還是公共庫？》. 羊城晚報

[8]《臍帶血，高價自存還是捐獻給公共庫？》. 科技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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