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堂頂部的火珠

1986年的一天，在洛陽市公交大樓的施工工地上，工人們意外刨出了一截弧形的古磚牆，由于此處距離已發現的天堂遺址不遠，施工方不敢怠慢，便去文物部門找來了考古工作者。

經過漫長而細緻的專業發掘，一個超過一萬平米的圓形夯土遺迹浮出水面，更引人注目的是，在這個龐大的圓圈中心，另有一個圓形大柱坑，坑口直徑将近10米，坑底鋪着4塊柱基石，基石上刻有兩個同心圓，小圓直徑3.87米，大圓直徑4.17米。

以此推算，這樁基石上曾立着一根直徑至少四米左右的中心柱，這是多麼大的一根柱子啊，什麼樣的建築需要用如此的參天巨木來支撐呢?

明堂遺址中的柱基石

學者們翻檢史料，勘探分析，最終得出一個令人無比激動的結論，這正是曆史上如傳說般存在的武則天明堂遺址，1300多年前它還有一個更顯赫的名字——萬象神宮。

明堂複原圖，紀錄片《大唐帝陵》截圖

公元684年，武則天臨朝稱制，改元光宅，向稱帝邁出關鍵一步。

光宅意為“光大所居”，這一年武則天改東都洛陽為神都，并将洛陽宮城命名為太初宮。

太初，即萬物之起點，武則天的用意很明确，她要在洛陽開辟一個完全屬于她的嶄新時代。

隋唐洛陽城遺址公園

在古代中國，一個女人要當皇帝，無異于逆天而行。武則天雖已獨攬朝政多年，但她深知，由“稱制”走向“稱帝”，堂堂皇皇地坐上龍椅，會面臨多大的阻力。

為了讓天下人從心理上接受一個女皇帝，武則天煞費苦心地改元、造字、修石窟、撰佛經、編祥瑞……把“天命所在”的觀念一遍遍地向臣民灌輸，這其中最大的動作是在洛陽營建明堂和天堂，并在建成後放任老百姓入内觀覽。

明堂複原圖，紀錄片《大唐帝陵》截圖

明堂，是帝王祭祀上天、供奉先祖、接受朝賀、頒布政令的場所，是王朝的标志和皇權的象征。唐太宗李世民平定天下後，曾召集大儒議立明堂，但終因諸儒對明堂的規制意見不統一，而被擱置。

唐高宗李治也曾計劃建造明堂，但還未來得及實施，便去世了。

所以，垂拱三年（公元687年）尚未稱帝的武則天第一次建造明堂打的是唐高宗旗号。

《舊唐書·禮儀志》中記載：

則天以高宗遺意，乃與北門學士議其制，不聽群言。垂拱三年春，毀東都之乾元殿，就其地創之。四年正月五日，明堂成。

明堂複原圖，紀錄片《大唐帝陵》截圖

既然是為稱帝造勢，武則天在明堂的設計上也“自我作古”，一改舊制，不僅将明堂安置在宮城内，還創造性地将其修造成上圓下方的形式，并将建築規模推到了一個亘古未有的高度。

據《舊唐書》中描述，明堂“凡高二百九十四尺（約90米），東西南北各三百尺。有三層：下層象四時，各随方色；中層法十二辰，圓蓋，蓋上盤九龍捧之；上層法二十四氣，亦圓蓋。亭中有巨木十圍，上下通貫……号萬象神宮。”

明堂複原圖，紀錄片《大唐帝陵》截圖

那根惹人注目的中心柱，史書中亦有專門叙說，《舊唐書·列傳·卷一百三十三》中寫道：“（造明堂）凡役數萬人，曳一大木千人，置号頭，頭一，千人齊和。”

明堂剖面圖，拍攝自明堂景區

明堂建成後，武則天又命薛懷義督造用以禮佛的天堂，按《資治通鑒》中的記載，天堂在明堂之北，高五層，内置一尊巨大的佛像。

關于天堂的高度，史書中記述不一，在唐人張鷟（zhuó）撰寫的《朝野佥載》中，天堂高千尺（超過300米），其内的大佛像高九百尺，“鼻如千斛船，中容數十人并坐”。《舊唐書》中沒有記載天堂的具體高度，隻說站在天堂的第三層上就可以俯瞰明堂，内有佛像“高百餘尺”，“其小指猶容數十人”，但“廣袤亞于明堂”。

電影《狄仁傑之通天帝國》中的明堂與天堂佛像

天堂，這個極具野心的工程可能從來都沒有完工，《朝野佥載》中說在蓋到七十尺的時候，天堂失火被焚，尺木無遺。《資治通鑒》中說： “堂始構，為風所摧，更構之。”《舊唐書》中則說：“始起建構，為大風振倒。俄又重營，其功未畢。”

天堂效果圖，來自網絡

不止天堂，已經建成的明堂也命運多舛。證聖元年（公元695年）正月丙申夜，明堂失火，一夜之間化為灰燼，這座恢弘無比的建築，生命周期僅有短短的七年。

民間的說法是，武則天的面首薛懷義因失寵而心生妒恨，趁着酒意在天堂縱火，不料火勢蔓延至明堂，使二堂具遭焚毀。武則天給出的官方通報則把火災的責任推給了一個無名工徒的誤操作。

天堂被焚毀時還未完工，薛懷義這一把火究竟是因為失寵嫉妒還是因為工程出了問題要毀滅證據就不得而知了。天堂明堂被毀的兩個月後，驕縱跋扈的薛懷義也稀裡糊塗地遭人誅殺。

天堂明堂效果圖，來自網絡

證聖元年三月，武則天下诏重建明堂，天堂則不再複建，改其地為佛光寺。一年以後，新明堂落成，号通天宮。

四月，武則天至新明堂行親享之禮，大赦天下，改元萬歲通天。爾後又築九州鼎，“置于明堂之庭，各依方位列焉”，其中神都鼎高一丈八尺（約5.5米），重一千八百石（約95.4噸），其餘八鼎高一丈四尺（約4.3米），重一千二百石（約63.6噸）。鼎成之日，武則天再度大享于通天宮，并改元神功。

然而，再大的宮殿，再重的鼎，再多的祭祀都是徒勞，武周王朝的先天缺陷注定了其一代而亡的命運。這些耗費無數民力财力的大手筆，最終也像女皇臨朝一樣，隻是昙花一現而已。

紀錄片截圖，來自網絡

神龍元年（公元705年），武則天病重，太子李顯、宰相張柬之聯合衆大臣發動政變，武則天被迫退位，武周王朝随之終結，官職、文字、旗幟、服色等皆複高宗舊制，洛陽由神都變回東都，皇帝銮回長安，明堂也被冷落在了洛陽的宮城中。

公元735年，李白遊東都，瞻仰明堂，并做《明堂賦》，洋洋灑灑寫了兩千多字。

兩年之後，唐玄宗覺得洛陽明堂不合古制，便遣人毀之，最終因為“毀拆勞人”，隻拆了最上層，并移除中心柱，改置一座八角樓，依舊名乾元殿。

公元762年，唐代宗李豫為平定洛陽叛亂，以洛陽的财物人丁為報酬向北方草原的回纥人乞援，洛陽城破後，回纥兵卒在城内肆意燒殺劫掠，武則天明堂再度被徹底焚毀。

2010年，明堂和天堂遺址保護性展示工程先後展開，人們依照史料中記載的樣式，在唐朝舊址的正上方蓋起了兩座鋼筋水泥結構的仿古建築，就是現在的天堂明堂景區，隻不過天堂的高度大幅縮水，明堂也隻蓋了最上面那一層。

如今的天堂明堂景區，來自昵圖網

女皇武則天打下的巨大柱坑仍完好地躺在現代人修築的這兩座象征性的建築之下，每一個夜晚它們都會通身亮起霓虹，彷佛在告訴匆匆路過的人們，這裡曾有過怎樣的輝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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