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小朋友問：噸字為什麼是口字旁？還真得考一考。

據查：噸，計算重量的單位。為英語 ton的音譯。公制一噸等于一千公斤。

既為音譯，就無需解了。反正是找一個跟ton差不多讀音的漢字去對譯罷了。

小朋友的疑問有點感染力，索性打破砂鍋問到底，跟ton差不多讀音的漢字多了去，19世紀确實曾經用敦墩礅頓趸等字來翻譯，多了會亂，總得統一起來，最後定位在噸。

為什麼是噸？

其實噸是一個新造字，起初用讀音相近的頓字，後來加上口字：噸。小朋友的問題還真問到點子上了，加上口就在于提示：要用嘴巴去讀頓這個字的語音，表示它是音譯外來語用字。後來簡化的時候，把頁去掉了，留下頓字的半個屯，加口成為噸。屯（tún，zhūn）有兩個讀音，tún-ton還湊合，噸就成為純粹的音譯字。

用口念屯tún就是噸，讀音跟ton比較接近，這個讀音在英語裡表示的是計算重量的單位。通過漢字的讀音，對接英語的語音，語音瞄準所指對象，實現思想的溝通。

攝影 俊哥

回到漢字，頓又是什麼呢？

頓，頓，小篆字形，從屯從頁。頁是人頭，屯是？

屯，甲骨文字形，下方一橫是土地，一棵嫩芽正艱難地破土而出，正如說文所說：難也。像艹木之初生。屯然而難。從屮貫一。一，地也，尾曲。《易》曰：屯，剛柔始交而難生。

攝影 駱善新

頁，甲骨文字形，第一款畫了下跪的人，頭特别大，眼、耳、口、鼻、額、發俱全；第二款上面頭部換成了大大的眼睛。

說文：頁，頭也。從？（頁的上半個，自上加一）從兒。古文䭫首如此。䭫（qǐ），叩頭至地，後作稽。

頁已經是叩頭的樣子，再加上屯的彎曲義，頓，屈身叩頭至地。以這個本義引伸出頓的許多義項。

但是這一切與表示重量單位的噸，沒有半毛錢關系。之所以還要說，是為了厘清字形與讀音的關系。

攝影 詩酒年華

前一陣子向張朋朋教授請教了文字有形無音的道理，現學現賣，看看能不能說清楚。

ton是字形，字形無音，它由t o n三個字母組成，雖然字母也是圖形，沒有聲音，但是字母被賦予了如何發聲的機理，可以用來指示音素的發聲，音素組合能拼成音節，引導着念出一個讀音去跟語音對接。英文字形并未指向意義，而是指向語音，語音再指向對象，進而産生意義。在字形和意義之間，有一個中間環節：語音。

語音擁有一個功能叫做能指，能夠指向一個對象，被指的對象叫做所指。能指與所指的相符，就是語音跟對象合一。語音（能指）-對象（所指），這是在認識發生的源頭上，規定了主觀-客觀相對的格局。

攝影 楊柳青

字形無音，但英漢還是有所不同，英文字母千方百計指向聲音，漢字字形則沒有什麼标記提供聲音的導引，所謂形聲字的聲旁，也不靠譜，屯就有tún，zhūn兩個讀音，引到噸字裡又讀dūn音，出入也不小，而且屯這個字形本身并沒有表示聲音的蹤迹，讀音也是外加上去的。

這個外加上去的讀音，主要來自語音。語音從何而來？當然是從語言而來。問題是漢語方言語音差異極大，漢字居然能任由它們各讀各的音，各地方言又是如何做到語音自成一體的？也許，正因為漢字字形沒有聲音，才能承載各種方言的語音？語音的問題得由語言學來回答。

語音多變，孔子現身開講啦，恐怕連他的山東老鄉也未必聽得懂。漢字超離了語音的羁絆，竟能用字形直接指向意義，比如頓字，屈身叩頭至地，描繪的是一個行為的場景，既有磕頭的人，也有磕頭的動作，更是一種禮儀。漢字跳過了語音這個環節，單憑字形就能表達思想。

語音稍縱即逝，以前光靠字形來留存，現在電話能夠将語音傳于異地，錄音能夠保存語音于異時，視頻居然還有當下在場的情景，人們交流思想的方式正在發生變化，元宇宙又會是怎樣的景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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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字解象（91）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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