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誕生之際,隻此一生,沒有來世。
故,
所遇人和事,惜或棄,樂與悲,三思而行。
——題記
給你我最深的祝福
“皓東,你的,到時候可得早點來幫我啊。”許東邊說邊遞給我一張紅得耀眼的請柬。
“那是當然,我可是一個标準的伴郎啊,你忘了?”我笑着接過喜貼。
“嘿,是,是。不過,話說前面,你小子可别搶我風頭才行。”許東給了我今生最柔的一拳,自個兒笑得花枝亂顫,像個女人似的。
“得,什麼時候變得不自信了啊?我搶誰也不能搶你的風頭不是?把心放到腳闆底下去吧你就,我一不穿龍袍二不畫須眉誰還認得我趙太子不成?” 我忍不住損他一把。
“哈哈哈,你這小子。别損我,穿得像個伴郎樣,我給你找最漂亮的伴娘還不成?”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許東樂得臉都變了形,“我先走,你嫂子還等着我要去試婚紗呢,記得啊,今晚别喝酒早點睡,明天還得用你的寶馬接新娘的,别遲到……”
“行啦,都快成家的人了還沒改婆婆媽媽的樣,你快去吧,我有分寸的了。”
我瞅着許東那眯成一條線的小眼睛就想樂,這小子,要不是他有這雙王喜般的眯眯眼迷住我,才不會跟他糾纏這麼多年呢。
我和許東是一塊兒玩泥巴長大的鄰居,從小學到大學再到現在的工作單位,邪了門地走到一起,怪不得有人開玩笑說我們倆要不是同性早成一對了。呵呵,想想也是,是巧合還是緣定,仿佛有根線牽系着我們,就算是偶爾傷了和氣吵了嘴打了架不過三天又走到一塊。嘿嘿,咱也沒人家那本事去談個同性戀,所以我們就做着“有酒一起喝,有愁一起吼”的好兄弟。
“好兄弟,有今生,沒來世!”這是我和許東最信仰的一句話。沒錯,有一種朋友是可以做沒有血緣勝似手足的兄弟;有一種情感它絕對無私、純真陪你一生;有一個人你永遠都會把他放在心中某個位置無人可代替的。
我能不去嗎?
我擡頭望向天空那抹醉得泛紅的流霞,她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不食人間煙火。我也好想去喝一杯,不醉不歸。可是想到許東的囑咐,還是将車掉了個頭,開向“真水無香居”茶藝。
這是我們第一次認識塵心的地方。
半年前的那個晚上,我和許東難奈躁熱的氣候下煩悶的情緒,兜車在永安街轉悠。碰見這家茶館,是這“真水無香”四個字同時吸引了我們。
“希奇了,“無香”怎麼品茶?你說這老闆是不是腦子少了根筋?”許東納悶道。
“沒文化真可怕,這叫高雅?懂不懂?走吧,進去見識一番。”其實我也好奇,憑什麼襯這四個字。
于是我們走進了這家“真水無香居”。
“歡迎光臨。”禮儀小姐儀态大方笑容可人,令人如沐春風。我們邊走邊打量,這家茶館上下兩層,樓頂有四隻麟麒鳳角,屋脊牙檐、梁棟門窗雕有栩栩如生的江南水鄉風景畫;館内大廳小亭一座,撫琴一台,假山流水,相映相照。四周茶幾方凳,大理石圓台,錯落有緻;窗台上擺有鮮花,上方置藤蔓植物;牆上嵌有壁燈,大窗配以淡紫色簾布,桌上放着古樸雅緻的宜興茶具。
涼意習習的竹藤椅,頓時将我們倆身上的熱氣消了一半。“春江花月夜”的背景音樂如癡如醉萦繞着整個茶館。
好個“真水無香”!置身其中,忘卻塵世煩憂。
“請問兩位需要點什麼?”莺莺燕燕般輕柔動聽的聲音伴随着一位身着淡紫色旗袍的小姐來到我們身邊,亮了我們的雙眼。
我們同時一怔,生意場上見過多少年輕貌美的女子,儀态萬千的,濃裝豔抹的,風情萬種的,素麗如荷的……卻未見過如眼前女子這般的……清純,對,就是清純。
粗粗的眉毛不似柳葉眉,卻透露着靈氣;長長的睫毛稍稍上翹,自然而動人;晶瑩的眼睛清澈如泉,流動傳神;小小的嘴唇一抹紅潤,襯起那尖尖的蘿蔔嘴,好看之極。最可心的是那張蘋果般的微微含笑的圓臉,你無法猜出她的年齡。
小姐被我們打量得臉上飛出兩片紅雲,我趕緊回過神來,看着許東那迷醉的眼神,心裡暗笑:“這小子,丢了魂了。”我用腳踢了踢他,他猛地一個清醒,憨憨地笑了。
“一壺大紅袍,外加點清涼點心,請問有什麼茶點?”我稍作鎮定地點了茶點。
“時下茶點有‘岩間滴水’、‘冰室’、‘白鹭.蘆葦’、‘青楓’、‘樹陰’……二位不妨用‘岩間滴水’和‘白鹭.蘆葦’,很适合這個時節。”她不緊不慢娓娓道來。
“不錯。就要這兩個吧。唔該(粵語,多謝的意思)。”我不禁暗自欣愉。以前在上海出差時我吃過這兩個茶點,是夏季的清涼茶點。‘岩間滴水’是用葛汁固定表示滴水,用透明具帶來涼意,點心中綠的部分表示滴水,吃在嘴裡,涼到心裡,是将涼爽感表現極緻的一款茶點。而‘白鹭.蘆葦’是由兩種薄茶點心做成的,表現了栖息在蘆葦叢中的幾隻白鹭,使人們聯想到明淨的水面,同時感到一股涼氣從水面傳來。
“唔噻(粵語,不用的意思)。請稍候。”小姐背影離去。
我再踢了又在那裡發呆的許東一腳:“别這麼沒出息,掉魂啦?”
“不是,哎,皓東,你說我們是不是走錯地了?我真懷疑這是在廣州。”許東眼神迷離地說。
“要不要我給你一巴掌醒過來啊?你不是說‘今生得我這知己足矣’的麼?”我忍不住醜他一頓。
“嘿嘿,我不過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已嘛。你别說你沒感覺?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親近不得還不許遠望之麼?真是。”許東為自己的心思解脫隻好貧說,這點小心眼我太了解他了。
“兩位,請慢用。”那個姑娘将我們點的茶點端了上來。
“冒昧,請教姑娘芳名?”許東突然來一句,把我吓了一跳。
“袁塵心。塵世的塵,無心的心。”姑娘邊給我們沏功夫茶邊回答許東,表情不愠不悅,淺淺的笑意靜靜如水。
“好個聰明女子!如此诠釋自己的名字。”我心裡暗暗想道,忍不住又望了她一眼。
“好特别的名字呵。配這‘真水無香居’真有雅興。”許東禁不住贊譽。
“見笑了。兩位請慢用。”塵心笑意吟吟地給我們上茶,擺好茶點,退了下去。
“兄弟,我算有點明白這‘真水無香居’的意思了。你看這茶館裡的水、茶、點心全都那麼地純淨典雅,無香其實是暗香呵。”許東為他悟出的意思自鳴得意。
“還有人吧?你又何必避虛就實?其實呢,這‘真水無香’是引用來的,明代張源在《茶錄》中有指出:“山頂泉清而輕,山下泉清而重,石中泉清而甘,砂中泉清而冽,土中泉淡而白。流于黃石為佳,瀉出青石無用。流動者愈于安靜,負陰者勝于向陽。真源無味,真水無香。我猜這家茶館主人就是沖着這四個字而命名的。你說的也對,水雖然無香,但用最好的水所沏出的茶,那香是能醉人的。”許東被我一語點破心思竟也紅了一下臉,真讓我大跌眼鏡。
我以為,也就不過是一場邂逅罷了。多少美麗的夢來了又走,走了又來,我們都習慣了。事實上我沒想到的是,這一次我是強迫自己去習慣從前,而許東卻是不再習慣。
無論壓力有多大都不抽煙的許東,竟然也學抽起了我的“紅塔山”。過了一周我們第二次走進了“真水無香居”。
再見塵心,彼此都不再陌生如初。真是“一回生,二回熟”,塵心依舊地微笑如春風,把我們的心湖蕩漾粼粼。
讓我們意外的是,這家茶館的主人竟是塵心。
這一次臨走時,許東留下了我們的名片,說是有好茶新點心别忘了照顧一下我們。
我沒料到這小子還有這一手,真是深藏不露,讓我心裡堵得慌。
“兄弟,我是認真的。”回家的路上許東一臉嚴肅狀對我說。
“什麼?”我心裡一怔,卻故作迷糊。
“我是說塵心。我考慮了許久,我發現自己想要個家了,一個完整的家,有心愛的女人和可愛的孩子。我決定追求她,你給個意見。”許東冷靜地說着。
“……讓我想想。”雖然感覺到許東對塵心動了心思,卻沒想到他這麼快行動。我不知道自己能給什麼意見,三十年的好朋友好兄弟,雖說兩人發過誓今生得一知己足矣,但那是因為彼此都未遇見紅顔知己。心裡自然是希望對方能擁有幸福的人生,包括愛情、家庭。隻是,為何非是塵心呢?為何又不能不是塵心呢?
“看上去還不錯。你也老大不小,是該考慮一下終身大事了。好吧,看在‘好兄弟,有今生,沒來世’的份上,我作你的後盾,支持你的追求。”約莫半根煙的工夫,我回答了許東。
“知我者,皓志也。哈哈哈,現在我感覺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走,我請你去吃大排檔。”
之後我就再也沒單獨去過“真水無香居”,也有好幾次以“不做超級大燈泡”為由推脫許東的邀請,許東自是次次笑納,連連說一定叫塵心幫我找一個絕色佳人。
晚秋時節,我的絕色佳人還沒找到,他已經做了乘龍快婿了。這個見色忘友的兄弟,我竟舍不得責怪他。一個人走進“真水無居”,心情有些沉重。
“趙總,這會您怎麼還有空到這來呵?許總在陪塵心吧?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出來招呼我的是林靜,塵心的貼心姐妹。
“呵呵,時間還早,來這喝杯茶。萬事俱備,隻欠明天東邊的太陽了。”我壓住心底的郁悶,給了她一個笑容。
“嗬嗬嗬,趙總真風趣。裡面請吧。”林靜的笑聲總是誇張得很,真不能理解她和塵心怎麼成為好姐妹的。
我要了一壺大紅袍,依然點了“岩間滴水”和“白鹭.蘆葦”,雖然不合時宜,很是讓林靜費了解,但她還是給我端上了正品。
不知道是不是天氣不夠熱,所以這冰涼極品的茶點吃起來沒有那一次吃得爽心。雖然“高山流水”的背景音樂林靜依我意換成了“春江花月夜”,我還是感到了一種失落,那種心底的失落,無法言傳。
獨啜靜思,看窗外月亮漸明漸暗,牽動着我的心緒忽高忽低。
雙手無意識地插進褲兜,觸到一件硬硬的東西。那是特意為許東和塵心訂做的一對鑽石戒指,一隻刻着“真水”是許東的,一隻刻着“暗香”是塵心的。把它們鄭重地放進包裡,看了一眼包裡的那張白紙黑字的紙,那是已經簽約的一家巴黎公司的聘請書,下個月走,我還沒有告訴許東,想着等他辦完喜事後再告訴他。
“好兄弟,有今生,沒來世。給你我最深的祝福,明天我會讓你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我端起茶杯飲盡這最後一口濃濃的大紅袍,如滌塵煩,踏月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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