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一些中國古裝神話電視劇、電影和網上的仙俠小說的人可能會發現這樣一個問題:就是在這些作品中下凡和人類相戀的仙女們往往都是玉帝的親戚,其中最著名的有:瑤姬、織女、七仙女、三聖母,這是為什麼呢?是玉帝他家的遺傳基因比較那啥嗎?
首先,來看瑤姬。她是先秦時代的神話人物,相傳是炎帝的女兒,也被稱為“炎帝少女”或“帝女”。她還沒有出嫁的時候,就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過世了,死後托生于姑瑤山,變成了䔄草。吃了這種草的人能産生迷人的魅力。《山海經·中次七經》記載:“又東二百裡曰姑瑤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屍,化為䔄草,其葉胥成,其華黃,其實如菟丘,服之媚于人。”
《文選·高唐賦》注釋引《襄陽耆舊傳》曰:“赤帝(即炎帝)女曰瑤姬,未行(未出嫁)而卒,葬于巫山之陽,故曰巫山神女。”在這裡,姑瑤山變成了巫山,并且給炎帝少女按了一個名字“瑤姬”,這個名字顯然和“姑瑤山”“䔄草”相關。
也是在《高唐賦》中最早寫道了瑤姬和凡人戀愛的故事:“昔者先王嘗遊高唐,怠而晝寝,夢見一婦人曰:‘妾,巫山之女也。為高唐之客。聞君遊高唐,願薦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辭曰:‘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台之下。’旦朝視之,如言。故為立廟,号曰朝雲。”
【巫山】
漢學家薛愛華認為這不隻是一個單純的愛情故事。楚國的先民居住在黃河下遊,後移居到長江中遊,高唐是楚人的故居。楚懷王遊高唐實際上是返回祖先故地,重新祭祀祖先信奉的舊神。他和巫山女神結合的傳說反映的也不是一種淫樂的思想,君王是國家的代表,君王和女神結合實際上是為了把神靈的賜福引到人間。
其次,是織女。織女和牛郎的名字最早出現在《詩經·小雅·大東》中,當時隻是作為星星的名字,還不是人物。
到了漢代,織女和牛郎始演化成人物,《淮南子·俶真訓》雲:“真人妾宓妃,妻織女。”宓妃是洛水女神,又名“洛神”,既然織女被和宓妃相提并論,可見她也是一個神仙。《初學記》卷二引東漢《緯書·春秋元命苞》亦寫道:“織女之為言,神女也。”
晉代《博物志》中講到一個故事:古代天上的銀河和地上的大海相通,有一個凡人乘船逆流而上到了天界,在那裡看見了一個牛郎和好幾個織女。但是這裡沒說牛郎和織女是戀人或夫妻。
【牛郎織女】
到了南朝時,梁殷芸《小說》(《月令廣義·七月令》引)始記載:“天河之東有織女,天帝之子也。年年機杼勞役,織成雲錦天衣,容貌不暇整。帝憐其獨處,許嫁河西牽牛郎,嫁後遂廢織纴。天帝怒,責令歸河東,但使一年一度相會。”這裡織女是天帝的女兒,被天帝嫁給了天界的牛郎為起,但後來由于耽誤工作,所以又被天帝拆散了。注意,此處的天帝不是玉帝,稍後會講到。
到了民間傳說裡,織女才演化為玉帝的女兒,牛郎也變成了凡人。
接下來,是七仙女。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最早見于西漢劉向的《孝子傳》,但這本書已經失傳,但見唐代《法苑珠林》引用:“又董永者,少偏孤與父居。乃肆力田畝。鹿車載父自随。父終自賣于富公以供喪事。道逢一女。呼與語雲:‘願為君妻。’遂俱至富公。富公曰:‘女為誰?’答曰:‘永妻,欲助償債。’公曰:‘汝織三百匹,遣汝一旬乃畢。’女出門謂永曰:‘我天女也,天令我助子償人債耳,語畢匆然不知所在。’”
文中隻說七仙女是天上的仙女,受到上天的委派下凡來幫董永還債,沒提她是天帝或玉帝的女兒。“七仙女”這個名稱也尚未出現。
【黃梅戲《天仙配》】
最後,是三聖母。三聖母原型為華山的女神。《太平廣記》卷三零二引唐《廣異記》講述一個書生上京趕考,途中遇到一名自稱“公主”的美女嫁給他為妻。七年後,這名公主已經生下二男一女,突然為書生另外娶了一個妻子,然後告訴他說:“我不是人類,不适合與你做夫妻。”中間故事省略不講,後來,公主又告訴書生說自己乃是“華嶽第三女”,并與書生訣别。此時,尚未出現三聖母被壓在華山下和沉香救母的情節。三聖母的名字也是後來改的。
現在來說玉皇大帝(簡稱“玉帝”)。玉帝起源于天帝信仰,古人崇拜天空,将天拟人化為神靈。中國地域遼闊民族衆多,每個地區每個民族的人都有可能孕育出自己的天帝。在悠久的曆史中,有些天帝逐漸沒落,為世人所遺忘,另外一些天帝又興起了。玉帝就是一個後來興起的天帝,最早出現在南朝道士陶弘景編撰的《真靈位業圖》,是兩個不同的神靈,分别叫做“玉皇道君”和“高上玉帝”,其地位在當時不算非常高。唐代對于玉帝的信仰開始興盛起來,到了宋代,由于宋真宗的加封才成為中國神話中的最高神靈。(具體參見《玉帝是如何逆襲成為中國的至高天神的?》)
【玉帝】
瑤姬出現于戰國,織女作為人格化始于漢代,七仙女出現于西漢,這些人物出現的時間都遠遠早于玉帝。所以她們最早都跟玉帝沒有任何關系。而三聖母出現的時間略晚于玉帝,但《廣異記》也沒有提到她和玉帝有親戚關系。毫無疑問,這些關系都是後人添加上去的。
那麼為什麼後人要把這些女神、仙女和玉帝扯上關系呢?這涉及到明星效應。我們看到,很多廣告都要請明星來當代言人,電影、電視劇也要請明星來演。因為明星受到許多人的關注,一旦和明星攀上關系,自然也會吸引來大衆的目光。就連明星和明星之間也經常抱團,借助彼此的知名度給自己增光,這叫“強強聯合”。
從宋代以後,玉帝晉升為中國神話中的最高神靈,是神話世界中最大的明星。所以,很多神話即使本來沒玉帝什麼事,也要請他來露個臉,或提起他的名字,這樣人們才會對這個神話更感興趣。一些跟玉帝沒啥關系的神仙也要盡量跟玉帝扯上關系。
試想一下,當我們講起某某村的翠花跟人談戀愛了,這樣聽衆的反應大概隻是“哦,這樣啊。”但是如果我們說皇帝的女兒跟人談戀愛了,那聽衆的反應肯定不一樣,是要沸騰起來的。講神話故事也是同樣的道理,隻講一個普通的仙女思凡跟講玉帝的親戚思凡,引起的效果差别很大,後者肯定會是前者的好幾番。明白這個道理的人講起神話來,當然就會把裡面的仙女跟玉帝挂上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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