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以此文獻給天下的母親

家燕

不知哪一天，又蓦然聽到熟悉的燕子聲。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仍是去年的那一對？或是去年出生的兒女們？我不曾認出它們。顯然它們認得自己的家。你看，忙忙碌碌，修修補補，在舊巢上它們重又安家，它們多麼眷戀自己的家。

“舊時王謝堂前燕 ，飛入尋常百姓家。”現在是再也不能飛入王謝堂前了，以前那種木結構老堂屋，在鄉間也稀少了。而光滑油亮、紅瓦白牆的别墅，是斷然拒絕燕子們去築巢、喧鬧的。

偶然，在朋友家的樓上，我看見臨時拉着的一根電線上，居然有燕子窩。燕子停上去，随着電線的下墜而顫顫巍巍的颠動，真像搖籃。我由衷的欽佩它們适應環境的生存能力。真難以想象，這一口口壘結起來的小土粒，凝聚了它們多少心血。為了營造一個躲風避雨的家，為了繁洐新生命，為了有一個生氣勃勃的季節，燕子們真是母愛的精靈。

習慣了燕子們相伴的日子，我總如約在它們的晨曲聲中醒來。一隻隻剛孵出不久的小燕子，毛葺葺的，整天張着黃色的大嘴，等着它們的父母來喂食。

兒子每天總要數兩次小燕子。看它們一天天的長大，羽毛越來越濃密、油黒了，巢也顯得太窄小了，它們紛紛擠出大半個身體來，還有一二隻擠出窩來，立在窩沿。

一天，兒子最早起來，忽然跑進來，緊張地對我說；“爸爸，小燕子不見了，一隻也沒了。”

我側耳細聽，果然沒了喧鬧聲。走出門去，擡頭看時，燕窩裡空蕩蕩的，一下整個空間，整幢房子，都沒了生氣，缺少了一種活潑潑的動感。

正當我與兒子惘惘然時，忽然聽到了歡快的叽喳聲，一聲，二聲，愈來愈多，它們興高采烈地飛回來了。原來，它們在學飛呢。見我們父子倆站在窩巢下，它們怯怯的，疑惑的停在陽台欄杆上，有的落在圍牆上，有的歇在曬衣杆上，交頭接耳的議論着。

又過了幾天，兒子看完動畫片，就去關心他惦記着的小燕子。在門口，他大聲喊：“爸爸！小燕子少了一隻。”

我對兒子說，它們在成長路上，在學飛過程中，免不了會碰到很多困難，也許被鷹吃了，也許從空中摔下來死了，也許掉了隊迷失了。

纏不過兒子的好奇，我把兒時聽來的故事講給兒子聽：

等小燕子們學會了飛翔，學會了覓食。秋風也漸漸緊了，燕子們又忙着要遷徙了。它們的旅途很遠很遠，要飛越叢山峻嶺，江河湖海。飛啊飛，小燕子們飛入浩渺如煙的海上，精疲力竭，想找地方憩息，可除了連天的水波，沒有樹枝，沒有屋頂。看小燕子實在飛不動了，快要掉下海去了，燕子媽媽把起飛前銜在嘴裡的一根草放入海中，自己就輕輕的落在草上，小燕子見媽媽歇息在海上，也跟着落在媽媽的身上。漸漸，燕子媽媽沉入了海中，被浪潮淹沒了，小燕子恢複了體力，重又振翅高飛，去追趕它們的兄弟姐妹，繼續它們漫長的旅程。

兒子聽完故事，說：“燕子媽媽真偉大！”

我們已經失去了太多東西，但願年年歸來的燕子，還能找到它們舊時的家。

張國鳴 于1997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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