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在群星獻唱的《北京歡迎你》中,刀郎算是最具農民氣息的一個了。
他當時可能沒想到,就在四年之前,自己這個和全家人窩在十平米出租房的三流歌手,會因為“一場雪”洋洋灑灑盛開這麼多年。
他之後也沒能料到,這場雪,也成了他退隐的昭示。
他像一顆華語樂壇的暗夜流星,呼嘯而過,帶起一道盛世煙火。留給後人去回味,去緬懷。
那個時代,蒼涼的刀郎。
一、少年十七出門時
刀郎十五歲時,家裡出了一個重大的變故。
他原本有個哥哥,拳腳厲害。兩兄弟總打架,刀郎永遠讨不到好。
有時候被揍慘了,刀郎就跪在地上,對老天爺許願:要哥哥去死!
後來,哥哥找了個漂亮的女朋友。
這個精神沖擊,讓刀郎一時難以接受。
他四處打聽 得知嫂子之前還談過一個男朋友。
這下找到哥哥的七寸了,他小人得志,跑到哥哥跟前,調侃他是“綠帽子”。
一下把哥哥惹火了,打得刀郎哭天喊地。
母親聽到動靜出來了,拉偏架,維護小兒子。
哥哥氣得離家出走,連鑰匙都沒有帶。
母親擔心哥哥回來進不了家,門永遠開着,日日倚在門口等着。
刀郎知道自己闖禍了,他以為自己還有道歉的機會。
一周後,哥哥出了車禍,撒手人寰。
那一刻,刀郎簡直不能原諒自己。
要不是自己的侮辱,哥哥可能都不會死。
這件事,在他心中烙下了巨大的傷疤,很多年後,想起來依舊隐隐作痛。
于是,深感無顔面對父母的刀郎,背起吉他開始流浪。
那一年,他隻有十七歲。
很快,他也遇到了一個女孩子。
長得眉清目秀的,嘴唇紅得像火,總能讓他“在夜裡無盡的銷魂”。
他在台上彈唱,女孩在下托腮凝望。
情歌、酒精、舞台和少女。
這是什麼?這是青春啊!
這是刀郎短暫的快樂時光,他不知道,這些時光都是債,以後要還的。
快樂的刀郎寫下:
“我心中的感覺它來得那麼快來得那麼直接就算我心狂野無法将火熄滅我依然相信是老天讓你我相約”
他萬萬沒想到,他心中的這把盛焰,很快就要被澆滅了。
女兒出生僅四十天,前妻就走了。
還不忘留紙條責罵:你給不了我幸福。
年輕沖動的後遺症,一下子全撲過來了。
刀郎看着尚在襁褓中的女兒,第一次感覺夢想在現實面前那麼脆弱。
後來,他把女兒交給了父母撫養,自己接着流浪天涯。
二、非要和錢過不去九十年代,在海南有一支叫“地球之子”的搖滾樂隊。頗有些薄名,商演接到手軟,刀郎就在裡面當鍵盤手。
一個月能拿萬把萬錢呢。
那個時候的萬把快,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刀郎頓頓吃香喝辣,生活肉眼可見得好了起來。但是他的心裡,總是覺得不得勁,好像多了點什麼,又少了點什麼。
一番苦思冥想之後,刀郎突然頓悟了。
他的錢太多了,做音樂的初心反而少了。
他說:如果對音樂足夠虔誠,就該明白,應該是我養活音樂,而不是音樂養活我;現在我們做音樂,都是受錢驅使的,這樣的音樂吵鬧聒噪,一點都不幹淨純粹。
隊友都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刀郎從樂隊出走,去應聘一份月薪一千的工作。想讓自己沉澱下來,好好做音樂。
一個冬天,父母帶着孩子來找他。
刀郎的出租屋小得可憐,隻有十多平米,堪堪夠放兩張床。窗縫也不嚴實,寒風一陣一陣地吹進來,兩個女兒凍得縮成一團。
晚上,他出門工作。天上紛紛揚揚落着白雪,他突然回頭,看到慘白的月光映照着自家破爛的小屋,忽然悲從中來。
他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他可以為了音樂吃苦,但憑什麼讓家人也為他的夢想買單呢?
于是,刀郎開始妥協。
之前拒之門外的廣告歌也開始接了。
但命運偏偏和他開了玩笑。
之前唾手可得的報酬,開始變得遙不可及。
他的唱片隻能賣幾百張,幾千張。羞得他,連榜單都不敢看。
02年,新疆下了一場鵝毛大雪,染得天地間一片素白。刀郎喝了一點劣酒,站在窗前醉眼看人間,突然被缪斯女神拍了下腦門。
《2002年的第一場雪》一氣呵成寫完。
04年,刀郎将這首歌收錄在他的一張專輯裡,發布了。
在沒有任何宣傳造勢的情況下。
這場遲來的雪,一下子點燃了全國人的熱情。
從早到晚,從老到少,從家到商場,再從商場到學校。
到處都飄蕩着刀郎滄桑悲涼的嗓音:
“2002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來的更晚一些,停在八樓的二路汽車,帶走了最後一片飄落的黃葉……”
這張專輯,正版賣了270萬張,盜版突破1000萬張。
這是什麼概念?
能賣出五萬張的歌手,就是白金歌手,都要開慶功宴的。
曲折的人生經曆,讓刀郎的聲音充斥着沛然的滄桑。
如果說嬰兒的嗓子是被天使吻過的,那麼刀郎的嗓子,就是被烈酒割出來的。
這場雪,從04年,下到05年、06年、07年、08年……勢頭不減。
瘋狂的粉絲都在振臂高呼刀郎的名字,人人都準備好迎接一位超級歌星,翹首以盼着,但唯獨刀郎沒準備好當這個角色。
三、不可摘的帽子一直到04年7月份,大家的千呼萬喚,終于說動了刀郎現身。
那是在張藝謀的電影首映典禮上,他戴着帽子,表情羞澀,唱了《2002年的第一場雪》和《懷念戰友》後就匆匆下台。
從此,帽子就成了他摘不掉的裝飾。
就像是士兵的頭盔,帽子之上頂着盛名的重壓,帽子之下,保護着不善言辭的刀郎。
但音樂前輩們,并不看好這個半路子殺出來的陳咬金。
那英說他:“缺少音樂審美”
汪峰說他:“詞一般,曲一般,隻是大家聽得精緻的歌太多了,突然有一個這麼老成的,圖個新鮮。”
刀郎有一次睡不着,上街買報紙,赫然發現一份報刊上,寫着鬥大的幾個字:“冷眼看刀郎”。
他回家上網,找網友評論。看到好多條罵聲,剛開始還生氣,後來也就釋然了。最後學會了“冷眼看自己”。
他突然又有勇氣拾起自己的初衷了。
家人的生活已經夠好了,這場雪的老本夠他吃好多年啦。
于是,高達百萬一場的商演,推了;演唱會,推了;就連央視春晚的邀約,也推了。
重新沉澱下來的刀郎,又回到了空曠的西北大地,天為被地為床,對着狂風唱歌,和牛羊賽跑,與野獸鬥狠。
年少時放浪不羁的刀郎又回來了。對嘛,這才是刀郎,衆星拱月可捧不出這樣驕狂的山野氣。
08年,獻唱《北京歡迎你》時,刀郎已經處于半隐退狀态。
到了10年,徹底成了“查無此人”。除了偶爾上網丢兩首歌,大家休想知道他的行蹤。
之前參加好友女兒的婚禮,倒是被老聽衆抓拍到了,圓圓潤潤的他。
帽子也能拿下來了,頭發全剃了,笑起來像個彌勒佛。
反正也沒人認識他了,放飛自我挺好的。
四、結語刀郎早年有一首很溫柔的歌,叫《手心裡的溫柔》。
有一次,刀郎在拉薩,聽見朋友說他奶奶和爺爺的愛情故事,兩人曆經戰亂和動蕩,分散了幾十年,最後終于在晚年得以團聚。
刀郎聽的時候覺得沒什麼。
第二天出帳篷洗臉。
看到一對老人家對坐着,滿臉笑容。背後是雪山和牧場,頭頂是湛藍的天空,金色的晨光為他們鍍上了一層金邊。
兩隻幹瘦的手交纏在一起,兩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家,都沒有說話,眼睛裡滿是話。笑意讓皺紋有了更深刻的含義——記錄着風霜、别離和至死不渝的愛。
那一刻,刀郎突然知道了那個故事沉甸甸的情義。
在這樣的笑容面前,就算天塌了,都是不值一提。
作者 李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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