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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羨林3000字讀書筆記

教育 更新时间:2024-04-28 01:38:17

季羨林3000字讀書筆記(我在小學和中學的寫作經曆)1

我在小學和中學的寫作經曆

季羨林

在新育小學三年,斑斓多彩,内容異常豐富。

我是不喜歡念正課的。對所有的正課,我都采取對付的辦法。上課時,不是玩小動作,就是不專心緻志地聽老師講,腦袋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常常走神兒,斜眼看到教室窗外四時景色的變化,春天繁花似錦,夏天綠柳成蔭,秋天風卷落葉,冬天白雪皚皚。舊日有一首詩:“春天不是讀書天,夏日遲遲正好眠,秋有蚊蟲冬有雪,收拾書包好過年。”可以為我寫照。

當時寫作文都用文言。語言障礙當然是有的。最困難的是不知道怎樣起頭。老師出的作文題寫在黑闆上,我立即在作文簿上寫上“人生于世”四個字,下面就窮了詞兒,仿佛永遠要“生”下去似的。以後憋好久,才能憋出一篇文章。萬沒有想到,以後自己竟一輩子舞筆弄墨。逐漸體會到,寫文章是要講究結構的,而開頭與結尾最難。這現象在古代大作家筆下經常可見。然而,到了今天,知道這種情況的人似乎已不多了。也許有人竟以為這是怪論,是迂腐之談,我真欲無言了。有一次作文,我不知從什麼書裡抄了一段話:“空氣受熱而上升,他處空氣來補其缺,遂流動而成風。”句子通順,受到了老師的贊揚。可我一想起來,心裡就不是滋味,愧悔有加。在今天,這也可能算是文壇的腐敗現象吧。可我隻是個十歲的孩子,不知道什麼叫文壇,我一不圖名,二不圖利,完全為了好玩兒。但自己也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所以才愧悔,從那以後,一生中再沒有剽竊過别人的文字。

……

有一年秋天,新育小學組織全校學生遊開元寺。

開元寺是濟南名勝之一,坐落在千佛山東群山環抱之中。這是我經常來玩的地方。寺上面的大佛頭尤其着名,是把一面巨大的山崖雕鑿成了一個佛頭,其規模雖然比不上四川的樂山大佛,但是在全國的石雕大佛中也是頗有一點名氣的。從開元寺上面的山坡上往上爬,路并不崎岖,爬起來比較容易。爬上一刻鐘到半個小時就到了佛頭下。據說佛頭的一個耳朵眼裡能夠擺一桌酒席。我沒有試驗過,反正其大可想見了。從大佛頭再往上爬,山路當然更加崎岖,山石當然更加亮滑,爬起來頗為吃力。我曾爬上來過多次,頗有駕輕就熟之感,感覺不到多麼吃力,爬到山頂上,有一座用石塊壘起來的塔似的東西。從濟南城裡看過去,好像是一個橛子,所以這一座山就得名橛山。同泰山比起來,橛山不過是小巫見大巫;但在濟南南部群山中,橛山卻是雞群之鶴。登上山頂,望千佛山頂如在肘下,大有“一覽衆山小”之慨了。

可惜的是,這裡一棵樹都沒有,不但沒有松柏,連槐柳也沒有,隻有荒草遍山,看上去有點童山濯濯了。

從橛山山頂,經過大佛頭,走了下來,地勢漸低,樹木漸多,走到一個山坳裡,就是開元寺。這裡松柏參天,柳槐成行,一片濃綠,間以紅牆,仿佛在沙漠裡走進了一片綠洲。雖然大廟那樣的琳宮梵宇,崇閣高塔在這裡找不到;但是也頗有幾處佛殿,佛像莊嚴。院子裡有一座亭子,名叫靜虛亭。最難得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泓泉水,在東面石壁的一個不深的圓洞中。水不是從下面向上湧,而是從上面石縫裡向下滴,積之既久,遂成清池,名之曰秋棠池,洞中水池的東面岸上長着一片青苔,栽着數株秋海棠。泉水是上面群山中積存下來的雨水,彙聚在池上,一滴一滴地往下滴。泉水甘甜冷冽,冬不結冰。廟裡住持的僧人和絡繹不絕的遊人,都從泉中取水喝。用此水煮開泡茶,也是茶香水甜,不亞于全國任何名泉。有許多遊人是專門為此泉而來開元寺的。我個人很喜歡開元寺這個地方,過去曾多次來過。這一次随全校來遊,興緻仍然極高,雖歸而興未盡。

回校後,學校出了一個作文題目《遊開元寺記》,舉行全校作文比賽,把最好的文章張貼在教室西頭走廊的牆壁上。前三名都為從曹州府來的三位姓李的同學所得。第一名作文後面老師的評語是“頗有歐蘇真氣”。我也榜上有名,但卻在八九名之後了。

……

在我讀小學時,小說被稱為“閑書”,是絕對禁止看的。但是,我卻酷愛看“閑書”。高級的“閑書”,像《紅樓夢》《西遊記》之類,我們看不懂,也得不到,所以不看,我們專看低級的“閑書”,如《彭公案》《施公案》《濟公傳》《七俠五義》《小五義》《東周列國志》《說唐》《封神榜》,等等。

……我不但在家裡偷看,還把書帶到學校裡去,偷空就看上一段。校門外左手空地上,正在施工蓋房子。運來了很多紅磚,摞在那裡,不是一摞,而是很多摞,中間有空隙,坐在那裡,外面誰也看不見。我就搬幾塊磚下來,坐在上面,在下課之後,且不回家,掏出閑書,大看特看。書中俠客們的飛檐走壁,刀光劍影,仿佛就在我跟前晃動,我似乎也參與其間,樂不可支。

到腦筋清醒了一點,回家已經過了吃飯的時間,常常挨數落。

這樣的“閑書”,我看得數量極大,種類極多。光是一部《彭公案》,我就看了四十幾遍。越說越荒唐,越說越神奇。到了後來,書中的俠客個個賽過《西遊記》的孫猴子。但這有什麼害處呢?我認為沒有。除了我一度想練“鐵沙掌”以外,并沒有持刀殺人,劫富濟貧,做出一些荒唐的事情,危害社會。不但沒有害處,我還認為有好處。記得魯迅先生在答複别人問他怎樣才能寫通、寫好文章的時候說過,要多讀多看,千萬不要相信《文章作法》一類的書籍。我認為,這是至理名言。現在,對小學生,在課外閱讀方面,同在别的方面一樣,管得過多,管得過嚴,管得過死,這不一定就是正确的方法。“無為而治”,我并不完全贊成,但“為”得太多,我是不敢苟同的。

……

我考入正誼中學,錄取的不是一年級,而是一年半級,由秋季始業改為春季始業。我隻待了兩年半,初中就畢業了。畢業後又留在正誼,念了半年高一。杜老師就是在這個時候教我們班的,時間是1926年,我15歲。他出了一個作文題目,與描繪風景抒發感情有關。我不知天高地厚,寫了一篇帶有骈體文味道的作文。我在這裡補說一句:那時候作文都是文言文,沒有寫白話文的。我對自己那一篇作文并沒有沾沾自喜,隻是寫這樣的作文,我還是第一次嘗試,頗有期待老師表态的想法。發作文簿的時候,看到杜老師在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等于他重新寫了一篇文章。他的批語是:“要作花樣文章,非多記古典不可。”短短一句話,可以說是正擊中了我的要害。

古文我讀過不少,骈文卻隻讀過幾篇。這些東西對我的吸引力遠遠比不上《彭公案》《濟公傳》《七俠五義》等等一類的武俠神怪小說。這些東西被叔父貶為“閑書”,是禁止閱讀的,我卻偏樂此不疲,有時候讀起了勁兒,躲在被窩裡利用手電筒來讀。我腦袋裡哪能有多少古典呢?僅僅憑着那幾個古典和骈文日用的詞句就想寫“花樣文章”,豈非是一個典型的癞蛤蟆嗎?看到了杜老師批改的作文,我心中又是慚愧,又是高興。慚愧的原因,用不着說。高興的原因則是杜老師已年屆花甲竟不嫌麻煩這樣修改我的文章,我焉得不高興呢?

……

1926年,我在正誼中學春季始業的高中待了半年,秋天考入山東大學附設高中一年級。

在山東大學附設高中教國文的教員是王崑玉老師。

王老師上課,課本就使用現成的《古文觀止》。不是每篇都講,而是由他自己挑選出來若幹篇,加以講解。文中的典故,當然在必講之列。而重點則在文章義法。他講的義法,基本是桐城派,雖然他自己從來沒有這樣說過。《古文觀止》裡的文章是按年代順序排列的。

不知道什麼原因,王老師選講的第一篇文章是比較晚的明代袁中郎的《徐文長傳》。講完後出了一個作文題目——《讀(徐文長傳)書後》。

我從小學起作文都用文言,到了高中仍然未變。我仿佛駕輕就熟般地寫了一篇“書後”,自覺并沒有什麼了不起,不意竟獲得了王老師的青睐,定為全班壓卷之作,評語是“亦簡勁,亦暢達”。我當然很高興。我不是一個沒有虛榮心的人,老師這一捧,我就來了勁兒。于是就拿來韓、柳、歐、蘇的文集,認真讀過一陣兒。實際上,全班國文最好的是一個叫韓雲鹄的同學,可惜他别的課程成績不好,考試總居下遊。王老師有一個習慣,每次把學生的作文簿批改完後,總在課堂上占用一些時間,親手發給每一個同學。排列是有順序的,把不好的排在最上面,依次而下,把最好的放在最後。作文後面都有批語,但有時候他還會當面說上幾句。

我的作文和韓雲鹄的作文總是排在最後一二名,最後一名當然就算是狀元,韓雲鹄當狀元的時候比我多。但是一二名總是被我們倆壟斷,幾乎從來沒有過例外。

……

濟南北園的風光是非常美麗的。每到春秋佳日,風光更為旖旎。最難忘記的是夏末初秋時分,炎夏初過,金秋降臨。和風微涼,冷暖宜人。每天晚上,夜課以後,同學們大都走出校門,到門前荷塘邊上去散步,消除一整天學習的疲乏。其時月明星稀,柳影在地,草色凄迷,荷香四溢。如果我是一個詩人的話,定會好詩百篇。可惜我從來就不是什麼詩人,隻空懷滿腹詩意而已。王崑玉老師大概也是常在這樣的時候出來散步的。他抓住這個機會,出了一個作文題目——《夜課後閑步校前溪觀捕蟹記》。我生平最讨厭寫說理的文章。對哲學家們那一套自認為是極為機智的分析,我十分頭痛。除非有文采,像莊子、孟子等,其他我都看不下去。我喜歡寫的是抒情或寫景的散文,有時候還能情景交融,頗有點沾沾自喜。王老師這個作文題目正合吾意,因此寫起來很順暢,很惬意。我的作文又一次成為全班壓卷之作。

……

寫到這裡,我想寫幾句題外的話。現在的兒童比我們那時幸福多了。

書店裡不知道有多少專為少年和兒童編着的讀物,什麼小兒書,什麼連環畫,什麼看圖識字,等等,印刷都極精美,插圖都極漂亮,同我們當年讀的用油光紙石印的《彭公案》一類的“閑書”相比,簡直有天淵之别。當年也有帶畫的“閑書”,叫做繡像什麼什麼,也隻在頭幾頁上印上一些人物像,至于每一頁上上圖下文的書也是有的,但十分稀少。我覺得,今天的少兒讀物圖畫太多,文字過少,這是過低估量了少兒的吸收能力,不利于他們寫文章,不利于他們增強讀書能力。這些話看上去似屬題外,但仔細一想也實在題内。

我覺得,我由寫文言文改寫白話文而絲毫沒有感到什麼不順手,與我看“閑書”多有關。我不能說,每一部這樣的“閑書”,文章都很漂亮,都是生花妙筆。但是,一般說起來,文章都是文從字順,相當流利。而且對文章的結構也十分注意,絕不是頭上一榔頭,屁股上一棒槌。

此外,我讀中國的古文,覺得幾乎每一篇流傳幾百年甚至一兩千年的文章在結構方面都十分重視。在潛移默化中,在我根本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我無論是寫文言文,或是寫白話文,都非常注意文章的結構,要層次分明,要有節奏感。對文章的開頭與結尾更特别注意。開頭如能橫空出硬語,自為佳構;但是,貌似平淡也無不可,但要平淡得有意味。讓讀者讀了前幾句必須繼續讀下去。結尾的訣竅是言有盡而意無窮,如食橄榄,餘味更美。到了今天,在寫了七十多年散文之後,我的這些意見不但沒有減退,而且更加堅固,更加清晰。我曾在許多篇文章中主張慘淡經營,反對松松垮垮,反對生造詞句。我力勸青年學生,特别是青年作家多讀些中國古文和中國過去的小說;如有可能,多讀些外國作品,以提高自己的文化修養和審美情趣。

我這種對文章結構勻稱的追求,特别是對文章節奏感的追求,在我自己還沒有完全清楚之前,一語破的點破的是董秋芳老師。在一篇比較長的作文中,董老師在作文簿每一頁上端的空白處批上了“一處節奏”,“又一處節奏”等等的批語。他敏銳地發現了我作文中的節奏,使我驚喜若狂。自己還沒能意識到的東西,啟蒙老師一語點破,能不狂喜嗎?這一件事影響了我一生的寫作。

我的作文,董老師大概非常欣賞,在一篇作文的後面,他在作文簿上寫了一段很長的批語。其中有幾句話是:“季羨林的作文,同理科一班王聯榜的一樣,大概是全班之冠,也可以說是全校之冠吧。”這幾句話,大大地增強了我的榮譽感。雖然我在高中畢業後在清華學習西洋文學,在德國治印度及中亞古代文學,但文學創作始終未停。我覺得,科學研究與文學創作不但沒有矛盾,而且可以互濟互補,身心兩利。所有這一切都同董老師的鼓勵是分不開的,我終生不忘。

1998年8月25日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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