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兔的蹤迹。

即使在十幾年以前。野兔在農村，也仍然是一種罕見的動物。因為他太機靈，總是神出鬼沒。而即便是在現在。我也從來沒有過近距離觀察一隻野兔的經驗。因為他們幾乎已經銷聲匿迹。它們的形象隻存在于我的記憶碎片當中。那毛茸茸的體态，健步如飛的敏捷身手，冬天印在雪地上，淺淺的腳印。還有撞在羅網當中掙紮時的驚恐的眼睛。

在六歲那年的夏天。我曾經有過兩隻小野兔。那是爺爺在耕地的時候發現的。大概他們的媽媽已經逃走了。隻留下兩隻無助的小兔。爺爺把它們撿起來。放在架子車上，帶回來給我。我見了欣喜異常。他們到底有多小呢？小的還沒有睜開眼睛。小到甚至無法走路。我把它們放在紙箱裡。他們縮成一團，像兩隻醜陋的老鼠。全然沒有想象中的可愛。不過我仍然喜歡他們，畢竟擁有兩隻野兔在小夥伴當中是值得驕傲的事情。很多鄰居家的小孩都來看新奇，眼裡滿是羨慕。争先恐後圍上來要摸一摸。我寶貝似的護着：看看就行了，摸一摸會讓小兔生病的。

小兔還太小，怎麼喂養呢？那時候剛好我家的大黃狗生了小狗，乳汁很多。于是我突發奇想。把小兔抱到大黃狗前面，讓大黃狗喂他。一開始還挺好，小兔嘬的不亦樂乎。連續過了幾天，可能因為小兔對大黃狗過敏，也可能是生了病，開始變得蔫吧了。在紙箱裡不怎麼動彈，吃東西也不怎麼積極。然而我還以為隻是吃的太少。一個勁的喂。後來小兔就開始嘔吐了。我有點不知所措，就去問奶奶怎麼辦。她讓我把小兔放到屋後陰涼的草地上，給他們放了一把嫩菜葉子。然而到晚上的時候兩隻小兔還是死了。

那是我唯一一次近距離接觸野兔，一來太過于久遠，二來時間太短，三來那些兔子畢竟還沒有長成大兔子。所以在很多時候野兔仍然讓我覺得神秘。最常見到野兔的蹤迹是在冬天。尺把深的大雪覆蓋村莊田野。那些藏在草叢樹林裡的兔子也會無所遁形。我們就會穿着棉鞋，在褲腿上纏上稻草，拿着木棍去地裡尋兔子。說是尋找，實際上一次也沒有遇到過，隻見過他們的腳印，他們走動，雪地上便會留下兩行小小的爪印。不同于人或者狗的腳印。仿佛是用樹枝在雪地上戳出來的。每一個腳印到下一個腳印之間連着淺淺的一道雪痕，間隔非常的小。我能想象他們的小短腿在深雪裡跳動的情景。不管平日怎樣的機靈，在這種情況之下恐怕也隻能艱難跋涉，倘若雪再厚一點，恐怕他們就要陷在雪裡動彈不得。

我曾經一次又一次沿着那些腳印走下去，有的走到池塘邊消失了，有的走到稻草堆裡不見了，還有的走到灌木叢裡理不出頭緒，有時候它們會鑽到雪下面的麥田裡吃麥苗，周圍的雪會因為他們的呼吸和汗水染上黃色，分外顯眼。遇到這樣雪通常意味着野兔就在附近。然而也許是他們狡兔三窟，也可能是别人捷足先登，我一次也沒有抓住過他們。除了那些留在雪地上腳印甚至連他們的影子也沒有見過。

那些抓到野兔的人也許有什麼特殊的技巧，總能準确的嗅到野兔的藏身之所。每到秋季，農忙已經結束。這些抓兔子的人便出動了。他們帶着長長的網，圍住一片草地或者樹林的出口，然後幾個人從另一端拿着竹竿，土塊趕兔子。我不知道野兔一隻野兔能賣多少錢，值得他們如此的興師動衆，大張旗鼓，那片看起來什麼都沒有的林子，趕到最後，竟然往往能跑出一隻野兔。那些受驚的野兔從樹林裡飛跑出來，看不清模樣，灰色的毛團，後面拖着一條長長煙霧。簡直腳不沾地，在他們小小的身體裡竟然有如此大的能量，幾尺寬的水溝一躍而過，如履平地。也許他們隻顧埋頭飛跑，看不清眼前的羅網，最終一下子撞到網上。他們的敏捷和速度再也發揮不了作用，陷在網裡動彈不得。最終被那些抓兔子的人提着耳朵塞進蛇皮袋。也有一些更加聰明的野兔，他們遠遠的看到網，就轉向旁邊的池塘。在水裡隻露出一個腦袋，飛快向對岸接近。那些人隻好看着在水裡越遊越遠的野兔望洋興歎。

我不知道那些被抓的野兔最後怎樣了。倘

若我有一野兔，我一定撫一撫那身灰毛，摸一摸他們的長耳朵，一定給他們喂最嫩的草，讓他們長的肥肥胖胖，不讓任何人抓他，然而我的願望到底沒有實現。大概是抓捕過度，也可能是栖息環境大不如前，後來漸漸的很少能看到野兔，即便是他們在雪地上留下的腳印，即便是他們在網裡掙紮的背影。我仍然好奇他們的模樣，好奇那身灰毛的手感。我真希望有一天走到田野裡能再次看到他們健步如飛，能看到他們留在雪地上蹤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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