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
1982年秋天,初中畢業後待業已好幾年的小姑分配到城郊的水泥廠,整天和一幫大老爺們掄大錘、砸石頭、攪石灰,在又髒又亂的露天廠房幹活,随手能擤出兩塊小煤磚。小姑幹了幾天就哭着回家,說啥也不去。父親疼惜妹妹,和街道領導提出由他替換去水泥廠,讓妹妹回副食廠。
就這樣父親從此成了水泥廠的電焊工,天天跟鋼筋水泥打道,受傷是家常便飯。王寶柱頂替肺病退休回鄉的父親,工種是翻砂。那時“車銑鉗最吃香,電焊湊合幹 ;要翻砂就回家”,翻砂出的是力氣,更熬不出頭,在熟練技工大師傅有人敬煙的年代,王寶柱時不時會被安排去清理電機和設備油污。他沉默寡言,隻和父親還談得來。那會都窮,副食廠腌的包瓜鹹菜便宜又下飯,父親就用鋁飯盒給他帶點。
工廠圖
王寶柱工資50來塊錢,媳婦在家種地帶倆孩子,再照顧病弱的父母,根本就不夠用。為了多掙點,他成了廠裡加班最積極的一個。最南邊的工棚廢棄不用,用鐵絲網圈起,堆放剩餘的木檩、磚塊、空心水泥管等大型構件和雜物,像個超大型的露天倉庫。因為少有人來,漸漸野草叢生比人都高,還有很多灰黃色的野兔跑來跑去。王寶柱很快就察看好了地形,讓父親用下腳料幫着焊了幾個鐵夾,憑着自小套兔子的絕活,王寶柱隔三差五小有收獲。
冬至過後,下了場小雪後天陰冷冷的。王寶柱又來到鐵夾處轉悠,發現夾到隻黃皮子,這黃皮子渾身棕黃色,連頭帶尾足有三尺,嘴尖,兩頰深褐色,口角和額面微微泛白。聽到動靜的黃皮子警覺地掙紮着躍起,張嘴試圖向王寶柱咬來,無奈被沉重的鐵夾墜倒摔落在地,吱吱慘叫着呼呼直喘——原來它的右前爪被死死夾住,露出斷裂骨茬,白森森的,血肉模糊。周圍的草皮已被它刨了個精光,正痛苦地蜷成一團。黃皮子歪着頭看着王寶柱,思索了一會,漆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轉。接着,它費力地拖着那隻沉重的鐵夾掙紮着站起來,沖他頻頻點頭,沒夾住的那隻爪子作揖般上下抖動,馴順的狗一般烏溜溜的眼睛充滿淚水,看得王寶柱呆住了。
捕捉圖
正午的陽光照在黃皮子身上,微風拂起它溜光水滑的皮毛,通身籠着淡淡的金光。老齊說黃皮經霜值大錢,王寶柱咬咬牙,心一橫把面口袋套在它頭上,兩手鐵鉗般死死按住,心說腿斷了放去也活成……一股令人頭暈目弦的惡臭直沖出來,黑霧一樣灌進王寶柱的嘴巴和鼻子,他感覺自己就要窒息了……口袋漸漸軟下去沒了動靜,王寶柱隻覺天旋地轉,他涕淚交流頭暈惡心,一屁股坐在地上掏心掏肺地嘔吐起來。
放臭氣
果:
收購站裡,老齊審視着還沒完全僵硬的黃皮子,像端詳一件工藝品。隻見他抽出嘴裡的煙鬥輕輕吹了口氣,豐滿柔順的金棕皮毛隻是打個旋不留痕迹。老齊這才滿意地咧咧嘴,痛快地甩給王寶柱十塊錢“,可惜腿糟踐了。”黃皮子被鐵鈎刺穿上腭吊在樹上,老齊翻開它的嘴唇送進兩把鋒利的小扁刀,幾下就把頭上的皮剝得幹幹淨淨 ;接着丢下刀,雙手抓住頭皮剝開處猛地一拽,就像給心愛的女人脫一件大衣……王寶柱打了個寒戰,差點沒捏住錢。
回家當晚他就發起高燒,揪着頭發說“走到哪都能聞到那臭味……”轉年開春,全廠工人加夜班趕制一批電線杆。正值換班吃宵夜時間,早早吃完飯回來的工人田永新進入空蕩蕩的車間,像往常一樣徑直去推電閘,準備開工。攪拌機轟隆隆地開動,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劃破廠區的夜空。所有人都帶着不詳的預感往廠房跑。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彌漫在車間裡,沖在前面的班組長一把推開攪拌機前呆若木雞的田永新後,隻看了一眼就蹲在旁邊嘔吐起來 :人碎了,成了肉渣,肉泥。原來王寶柱在停工間歇爬進攪拌機内鬥,用锵刀清理攪拌機葉輪上殘存的混凝土。
出了這麼大的事故,全體工人都膽戰心驚。警察來調查,問道 :難道田永新從廠區北邊食堂回來,就沒有看見同樣朝北放置的攪拌機裡面有人嗎?田永新磕頭撞牆、賭咒發誓,說自己當時一門心思徑直走去拉下了電閘,根本沒看到裡面有人……這場事故最終判定為工傷。廠裡停工半月,直到對方要起訴違約延遲供貨。焦頭爛額的廠長安排人把和着肉泥的葉輪割斷換上新的,又主持召開安全生産大會,旨在強調用電操作要規範安定人心 ;還放了一挂鞭炮,才重新開工。但新機器怎麼也開不起來,幹轟隆不轉。車間主任從頭到尾檢查了幾遍也找不出毛病,額頭都挂了汗。
工廠事故圖
動員大會場面尴尬,一時流言紛起。廠長買來一條黑狗殺了,用高粱掃把蘸着狗血和水,把車間的地重新拖了一遍。機器是正常了,隻是一到陰雨天,車間就彌漫着一股子腥臭。從此廠子裡屢犯血光,可謂禍不單行。83年6月,有工人被掉落的高壓電纜擊死。84年自動門失控夾死工人 ;預制闆起吊時斷裂砸傷數人 ;85年8月,氣焊班組乙炔噴槍因氫氧焰配比不當引發火災,5人燒傷 ;86年吊鈎砸傷工人,一女工被渣土車鐵鈎挂住衣服卷入車底……工人不敢加夜班,長期請病假。随着企業衰亡搞兼并,工人長期沒活幹,領導走馬燈般換,最終破産……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