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橐(tuó)駝,不知始何名。病偻(lóu),隆然伏行,有類橐駝者,故鄉人号之“駝”。駝聞之,曰:“甚善。名我固當。”因舍其名,亦自謂橐駝雲。
1、病:動詞,患病;偻:脊柱彎曲; 2、隆然:突起的樣子;伏行:彎腰行走; 3、固當:确實恰當。
其鄉曰豐樂鄉,在長安西。駝業種樹,凡長安豪家富人為觀遊及賣果者,皆争迎取養。視駝所種樹,或遷徙,無不活,且碩茂,蚤實以蕃(fán)。他植者雖窺伺效慕,莫能如也。
1、長安:唐朝都城,今陝西西安; 2、業種樹:以種樹為業; 3、為觀遊及賣果者:經營園林遊覽和從事種樹賣水果生意的人; 4、争迎取養:争着迎取郭橐駝到家中而養之;養:古讀yàng; 5、蚤實以蕃:結果早而且多;蚤:同“早”;蕃:繁多; 6、窺伺效慕:暗中觀察,羨慕效仿。
有問之,對曰:“橐駝非能使木壽且孳(zī)也,能順木之天,以緻其性焉爾。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築欲密。
1、壽且孳:活得久而且生長繁茂;孳:繁殖生長; 2、順木之天:順應樹木生長的天性; 3、緻其性:使樹木按照自己的本性生長;緻:使達到; 4、本:根;舒:舒展; 5、培:培土; 6、故:熟土、老土; 7、其築欲密:要把樹木周圍的土拍打得密實。
既然已,勿動勿慮,去不複顧。其莳(shì)也若子,其置也若棄,則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
1、既然已:這樣做完之後; 2、勿動勿慮:不用再去動它,也不用再擔心它; 3、去不複顧:離開後就不再看管它; 4、莳:移栽;若子:像對待孩子一樣精心; 5、置:放在一邊;若棄:像丢棄了一樣不管;是說按正确方法種植後就不用再去管它,讓其順性而長。
故吾不害其長(zhǎng)而已,非有能碩茂之也;不抑耗其實而已,非有能蚤而蕃之也。
所以我隻不過不妨礙它的生長罷了,并不是有能使它長得高大茂盛的辦法;隻不過不抑制、減少它的結果罷了,也不是有能力使它果實結得早又多。
他植者則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過焉則不及。苟有能反是者,則又愛之太殷,憂之太勤。旦視而暮撫,已去而複顧。甚者爪其膚以驗其生枯,搖其本以觀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離矣。雖曰愛之,其實害之;雖曰憂之,其實仇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為哉!”
1、根拳:樹根拳曲;土易:更換新土; 2、若不過焉則不及:不是過多,要不就是不夠; 3、苟:如果;反是者:與此相反的人; 4、爪其膚:撥開樹皮;生枯:活着還是枯死; 5、疏密:指土的松與緊; 6、不我若:是“不若我”的倒裝,是說不如我。
問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駝曰:“我知種樹而已,官理,非吾業也。然吾居鄉,見長(zhǎng)人者好(hào)煩其令,若甚憐焉,而卒以禍。
1、官理:為官理民; 2、長人者:為人之長者,指當官治民的地方官; 3、煩其令:不斷地發号施令; 4、若甚憐焉:好像很愛百姓;焉:代詞,同“之”; 5、卒以禍:以禍卒,以禍民結束。
旦暮吏來而呼曰:‘官命促爾耕,勖(xù)爾植,督爾獲,蚤缫(sāo)而緒,早織而縷,字而幼孩,遂而雞豚。’鳴鼓而聚之,擊木而召之。
1、旦暮:從早到晚; 2、勖:勉勵;植:種; 3、督:督促;獲:收割; 4、缫:煮繭抽絲;而:通“爾”,你們;緒:絲頭,指絲; 5、織而縷:把你們的線織成布;縷:線; 6、字:養育; 7、遂而雞豚:喂養好你們的雞和豬;遂:成長,指喂養大:豚:豬。
吾小人辍飧(sūn)饔(yōng)以勞(lào)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fán)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則與吾業者,其亦有類乎?”
1、辍:停止;飧:晚飯;饔:早飯; 2、勞:慰勞; 3、且:尚且;暇:空暇; 4、何以:以何,靠什麼;蕃吾生:繁衍我們的生命,是說使我們的人口興旺;安吾性:安定我們的生活;性:生命; 5、病:困苦;怠:疲倦; 6、與吾業者:與我同行業的人,指“他植者”;類:相似。
問者嘻(xī)曰:不亦善夫!吾問養樹得養人術。傳(zhuàn)其事以為官戒也。
1、嘻:歎詞,表示贊歎; 2、不亦善夫:不是很好嗎; 3、養人術:治理百姓的方法; 4、傳:作傳;戒:鑒戒。
《種樹郭橐駝傳》全文:
郭橐(tuó)駝,不知始何名。病偻(lóu),隆然伏行,有類橐駝者,故鄉人号之“駝”。駝聞之,曰:“甚善。名我固當。”因舍其名,亦自謂橐駝雲。
其鄉曰豐樂鄉,在長安西。駝業種樹,凡長安豪家富人為觀遊及賣果者,皆争迎取養。視駝所種樹,或遷徙,無不活,且碩茂,蚤實以蕃(fán)。他植者雖窺伺效慕,莫能如也。
有問之,對曰:“橐駝非能使木壽且孳(zī)也,能順木之天,以緻其性焉爾。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築欲密。既然已,勿動勿慮,去不複顧。其莳(shì)也若子,其置也若棄,則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長(zhǎng)而已,非有能碩茂之也;不抑耗其實而已,非有能蚤而蕃之也。
他植者則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過焉則不及。苟有能反是者,則又愛之太殷,憂之太勤。旦視而暮撫,已去而複顧。甚者爪其膚以驗其生枯,搖其本以觀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離矣。雖曰愛之,其實害之;雖曰憂之,其實仇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為哉!”
問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駝曰:“我知種樹而已,官理,非吾業也。然吾居鄉,見長(zhǎng)人者好(hào)煩其令,若甚憐焉,而卒以禍。旦暮吏來而呼曰:‘官命促爾耕,勖(xù)爾植,督爾獲,蚤缫(sāo)而緒,早織而縷,字而幼孩,遂而雞豚。’鳴鼓而聚之,擊木而召之。吾小人辍飧(sūn)饔(yōng)以勞(lào)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fán)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則與吾業者,其亦有類乎?”
問者嘻(xī)曰:不亦善夫!吾問養樹得養人術。傳(zhuàn)其事以為官戒也。
清 吳楚材 吳調侯《古文觀止》評:
前寫橐駝種樹之法,瑣瑣述來,涉筆成趣。純是上聖至理,不得看為山家種樹方。末入官理一段,發出絕大議論,以規諷世道。守官者當深體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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