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邊上

漢語數詞的文化意蘊

王乾榮

漢語表示數字之“大”，常用十、百、千、萬等數詞。

“十惡”，舊時指人之十宗罪惡，即謀反、謀大逆、謀叛、惡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義、内亂。“十惡不赦”這個成語，是說這十項大罪，極其惡劣，不可饒恕。但是很明顯，這“十惡”，并未包括像殺人、放火、搶劫、奸淫、弄權、貪墨等同樣不可赦免之罪，說明大惡之人之惡，絕對不止于十項，而任何人哪怕懷有其中一惡，惡得罪孽深重，均可指他“十惡不赦”，并不是說，隻有犯滿了十項罪，才叫“十惡不赦”。

“百川”，指一百條河流。成語“百川歸海”是什麼意思？舉個例子：在六盤山麓，無數無名泉眼噴湧成無數小溪，這些小溪彙成白馬河，白馬河彙入馬蓮河，馬蓮河又彙入泾河，清冽泾河在陝西流入渾濁的渭河，從而有了“泾渭分明”這個成語。黃河的大支流不僅一條渭河，在山西、河南還有汾河、洛河等大支流彙入……黃河就這樣一路上接納大大小小的流水，波濤洶湧、浩浩蕩蕩東去，在山東東營入渤海。僅僅一條黃河，就“納百川”了呢，更遑論大海？

“千鈞”，古代指重量，一鈞等于30斤，千鈞就是3萬斤。成語“千鈞一發”，即把3萬斤東西吊在一根發絲上。頭發直徑0.04-0.05毫米，要吊如此巨重，您說懸不懸？别說千鈞，便是半鈞，一根頭發也承受不了哇——這乃是比喻極其危險。

“萬事”，指一萬種事情。成語“萬事俱備”，其實是說一切準備妥當。

咱們且看，成語裡的十、千、百、萬，均是表示“多”的意思。

而含有百、千、萬等數詞的成語，全是虛指。“十惡”最初實指，到了成語“十惡不赦”，也衍化為虛指了。

勞模售貨員張秉貴手藝非凡，稱水果糖“一把抓”“十拿九穩”，是說差不離兒，并非指拿“十下”“九下”準。

《紅樓夢》裡的頑主薛蟠薛大爺，行事“百無禁忌”，是幹什麼事都“渾不論”之意。

死腦筋之人作文，“千篇一律”，是指他所有文章無外乎甲乙丙丁、子醜寅卯，一個調調，而不限于“千篇”。

中秋節的“萬家燈火”氣象，難道誰真數了，隻一萬個家裡點燈？還有段故事：乾隆爺曾命大臣作了《萬國來朝圖》，我在網上見過。“萬國”即衆國，其時充其量僅幾十個。圖中畫了十多個高鼻凹眼洋人謙恭地向乾隆朝觐。封閉懵懂卻頗自負的乾隆皇帝，其時并不知，西方列強的堅船利炮，正觊觎着貌似繁盛卻開始走向衰敗的“大清國”呢。

表“多”表“大”之數詞，除了十、百、千、萬，還有一個“億”。“億”是“一萬個萬”，屬于天文數字，以往咱們不太常用。

馬克·吐溫小說《百萬英鎊》，講述倆富翁打賭，把一張無法兌現的百萬大鈔借給窮小子亨利，看他在一個月内如何收場。期限到了，亨利憑借“百萬大鈔”的“魅力”，真成了百萬富翁，還赢得了一位漂亮小姐的芳心。咱們在四五十年前，“萬元戶”就驚人了，說一個人是“百萬富翁”，那還了得！如今呢，一個明星僅補繳偷漏稅款，就八九個億呢。這個“億”，乃是實指，也稀松尋常了，不成其為“大”為“多”。

用不可勝數的“兆”吧，那是“一億個億”，也許，咱們很快會熟悉它的……

（作者系高級記者）

來源：檢察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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