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立秋以後,母親在後山開荒種的番薯便可收獲了。先把枯黃的藤蔓收割幹淨,這藤蔓可以挂在屋檐下風幹,寒冬雨雪天氣時用來做豬食。母親彎着腰,用鋤頭小心翼翼的刨開表土,挖松根基,用手稍稍用力提起薯茬,一串串鈴铛般的番薯破土而出,像一隻隻地鼠,後面還拖着長長的尾巴,母親把番薯輕手輕腳的放在旁邊,生怕壞損,母親對于這辛苦勞作了數月的成果,也有像對我們一樣的愛子心切。一根薯藤下去,大地十月懷胎,風吹雨淋,長長停停結出這果實,也确實來之不易。我們緊随其後,摘棄根須,把番薯一隻隻放進筐裡,小半天便可收獲幾籮筐。雖然母親彎腰勞作,可直起腰來喘氣片刻,看到這滿滿當當的收獲,總是露出知足常樂的微笑!
番薯在河裡洗幹淨,便挑到加工廠去粉碎,把番薯打成了稀泥狀。回到家裡,母親找來好些水缸和木桶,還有紗布,在壓水機旁,母親支起紗布,把薯漿挖幾勺裝進去,然後讓我們使勁壓水,一瓢一瓢往紗布裡舀水,牛乳般的汁水噴湧而出,母親不停的用手在紗布裡攪動,紗布裡的水由濁慢慢變清,母親用力擰幹,把布兜裡的薯渣倒在晾答上,這薯渣曬幹後,依然是喂豬的好料。然後母親又開始了第二輪的洗粉工作,如此循環反複,直到把幾擔番薯漿全部洗好,已是半夜了,母親總是累的直不起腰,我們壓水舀水也是手酸腳麻。院子裡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水缸木桶,在皎潔的月光下,仿佛院子裡擺滿了圓圓的鏡子,一片明晃晃,亮堂堂!
隔過兩天,待水缸木桶裡的水已澄清,便把裡面的水倒幹,底部露出潔白如脂的番薯粉來,用鐵鏟鏟在箥箕上晾曬。晾曬時,放在院子的矮牆上,要時不時的驅趕鳥雀,偷食那是小事,就怕鳥雀在上面拉屎。也要時常防備野貓,它閑來無事在牆上亂竄,一不留神便把箥箕給打翻了,白花花的番薯粉灑一地,奶奶不止一次氣急敗壞的拿掃帚攆野貓。經過十天半月的風幹日曬,番薯粉幹透了,母親便找來裡面有薄膜的化肥袋子,把薯粉裝進去,讓我們擡着稱杆,一五一十的把番薯粉過稱好,然後用木炭把數字記在廚房的門闆後面,然後紮好袋口,裝進壇子裡。那門闆後面除了每年番薯粉的記數,還有稻谷的記數,菜油的記數,甚至姜蒜的記數……清清楚楚,密密麻麻。這些數字讓母親精打細算操持這個家,更同時是母親辛苦勞作一年的成績單。這些數字的變化,沒讓母親大喜大悲,總是一種平和淡定的心态居家過日子。我們考試成績單給她看,分數高時,她固然高興,分數低時,她也很少責罵我們。在她眼裡我們的分數和她記在門闆上的數字一樣,有多有少,隻要自己盡力去做了,也就心安了!
第二年的盛夏來臨,母親便取出頭年貯藏的番薯粉,用水兌好,在鐵鍋裡熬煮,煮沸,熬成糊狀,盛入臉盆裡,待冷卻成型,放入冷水中浸泡,撈出成果凍狀,切成小塊,加入白糖,便成了潤滑爽口的綠豆糕,當然這和綠豆沒有半毛錢關系。在炎炎夏日,從外頭勞作回來,一身燥熱,來一碗清涼爽口的綠豆糕,真是美的不要不要。當然,在我們吃飽喝足之餘,母親也會隔三差五熬制幾鍋番薯粉的綠豆糕,挑到馬路邊的大樹底下叫賣,換點油鹽小錢,錢雖不多,但終究勞動所得,心滿意足。
冬日裡,外面雨雪紛飛,寒氣襲人。一家人便團團圍圍在一起打火鍋。臘肉,豆幹,白菜樣樣都有,最不能少的莫過于粉條了。用番薯粉精制的粉條,面條狀,顔色灰黑,下火鍋裡煮燙,撈起晶瑩剔透,嚼之彈牙細滑,吸湯汁裡的精華,回味無窮。我以為北方的面條比起南方的番薯粉條,就如大家閨秀和小家碧玉,大家閨秀落落大方自然上得了台面,可小家碧玉也秀色可餐,别有一番風味!
番薯粉對于我們那裡大廚來說,尤為重要。比如說一個三鮮湯,下鍋之前用番薯粉抓一抓,腌制一下,把肉裡的水份鎖住,煮出來的瘦肉柔嫩細滑,一點都不柴。客家名菜小炒魚,快要起鍋時,甪點番薯粉兌水勾芡,炒出來的魚塊又鮮又嫩,湯汁濃稠,令人食欲大增。還有炒豬大腸,啤酒鴨,泡椒牛肉……大凡硬菜大菜,均少不了用番薯粉來勾芡,增加大菜的風味。雖然這番薯粉不是主料,但它對于一道特色菜而言,确實可以四兩拔千斤,對于一個掌勺大廚而言,如有神助。
番薯粉在我們生活裡個是平常物件,或許可有可無,我們不必大費周章去贊美讴歌。可有了它,我們的口感滋味才豐盈起來。無論如何,對于我們這些資深吃貨來說,味美才是永遠的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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