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第六屆全球人工智能與機器人大會(GAIR 2021)在深圳正式啟幕,140餘位産學領袖、30位Fellow聚首,從AI技術、産品、行業、人文、組織等維度切入,以理性分析與感性洞察為軸,共同攀登人工智能與數字化的浪潮之巅。
在醫療科技高峰論壇上,中山大學中山眼科中心的袁進教授從算法、數據、算力等角度,對目前的AI行業進行了剖析。他指出,算法或許是目前的短闆所在。“不少團隊使用的是第三方提供的算法模型。真正自己去做自研平台、訓練算法的比例隻有1.6%。用公開的方法不是不好,而是公開算法不一定滿足自己特定化的需求,這也是為什麼在算法上進行創新的原因。”
為了能夠促進行業的規範化發展與落地應用,2018年,袁進教授牽頭組建了全國第一個智能眼科學組。他表示,以前,我們講的都是眼科人工智能。現在,要将其調整為智能眼科,以人工智能、5G、可穿戴設備、高清成像、新一代機器人等新時代的技術,融合到臨床上應用,打造真正的智能眼科。
以下是袁進教授的演講内容,雷峰網做了不改變原意的編輯和整理
袁進:各位同道,大家下午好!非常高興受到雷峰網的邀請,來參加這樣一個跨專業、跨學科的交流,認識了新朋友,也見到很多老朋友。我會從專業知識的角度,來分享一下眼科人工智能的發展與挑戰。
世界衛生組織曾寫到,影響人類生存質量的三大疾病——腫瘤、心血管和眼科疾病。我的演講中有幾個關鍵詞,一個是眼科,一個是AI(人工智能)。
AI不是一個新概念,上世紀60年代就已經誕生。為什麼熬到現在才強勢地C位出道?
根源在于2010年算法的突破,以及與實體場景的結合能力大大增強,帶來了AI的井噴式發展。從本質上來說,AI主要是模仿人類思考問題和解決問題的能力。
在AI領域,中國是為數不多、能夠與國際同行并跑或者領跑的學科領域。其他領域都在強調解決卡脖子問題。但是,在AI領域,我們已經是國際上非常重要的一個陣營,來自中國AI領域的論文數量和質量都很高。在這其中,眼科貢獻了非常多。為什麼是眼科,而不是心血管、骨科等其它的專科?
這裡面有兩個原因。
第一,眼睛是一個天然的光學器官,是以影像為主導的學科。所有的眼科診療都需要影像來介導。所以,眼科有大量豐富的影像資料,這就為AI系統的研發提供了必要的原材料。
第二,它有強烈的内在需求。中國有14億人口,但是所有注冊在案的眼科醫生隻有3.3萬人,而且眼科醫生還集中在一些大中型醫院。
所以,每次說到醫療扶貧、優質醫療資源下沉,眼科總是被第一個拎出來,希望下沉到基層。這本身就是一個僞命題,什麼叫優質的醫療資源?優質就是少,少還要讓它“撒胡椒面”,顯然是不可能的。
但這樣一個命題,随着AI的出現有可能在将來得到解決。眼科人工智能的開發,是醫學人工智能的縮影。我們碰到的問題,别人都碰到過,我們沒有碰到的問題,别人可能也還會碰到。
一個好的人工智能系統,要有三個要素:算力、算法、數據。
算力倒不重要,主要是靠錢投入,購買一些計算性能好的GPU工作站搭起來,甚至借助中山大學的天河二号都能解決算力的問題。
但是,最重要的是數據,數據來源是哪裡?
第一是和醫院合作,得到脫敏數據,但是從醫院拿數據,醫院會考慮回報是什麼,是科研文章還是産品共享?這會産生很多合作形式的問題。
第二是免費、公開數據集。現在有很多公開數據集,但是質量良莠不齊。其次,我們使用過Kaggle數據庫,這是全球最大的免費眼底圖像數據集。我們發現,它的錯誤率有15%到20%,這樣的數據庫訓練出來的系統能到什麼層次?
第三,用真金白銀買,很多AI企業燒錢燒得很快,這也不是一個好的方式。
即便拿到了數據,還會有第二個問題——數據的清洗和标注。業内曾開玩笑說,人工智能,先有人工再有智能。要一群醫生給數據打标簽,費時費力,質量還可能良莠不齊。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首先,要學會數據的清晰和分類。數據一定要人工标注嗎?能否有智能的算法對數據進行歸類,進行初步的特征提取,醫生就不需要下場做“運動員”,而是做“裁判員”。
其次,要有公益心,開發出的AI産品願不願意貢獻出來。國家也在強調,要建立規範的、經過嚴格論證标記的第三方數據庫,用于産品的開發、驗證。
所以,中山眼科中心自己花錢做了很多事,把自己做的金标眼底數據集面向全球進行公開免費的發布,命名為iChallenge。
目前,全球已經有2000多個團隊利用這個公開數據集,開發了很多在臨床上應用的人工智能算法系統。
同時,不僅僅是青光眼,我們團隊還跟南方科技大學合作,做了從眼表、角膜這樣一些病變損害特征的數據集,包括眼底的特征參數,都進行了公開和共享。
我們希望能夠有更多的團隊,利用這些金标的數據集去開發高質量的人工智能診斷系統,盡快進入醫療臨床,改變現有的醫療模式。
同時,我們現在做的這些分割系統和算法也開始進入臨床轉化,因為僅僅是出于科研目的是遠遠不夠的。講過,要把科技成果寫在祖國的大地上,所以我們現在也在推行這些算法、系統的轉化和應用。
這是我們團隊開發的診斷眼科疾病——幹眼的基于圖像分割的算法系統,完成了成果轉化。不僅是在中國,經過我們的授權後,國外也裝入了這套系統,這也是國内為數不多被國外主流裝備所采納和應用的案例。
解決了數據問題後,第二個問題就是算法。
在算法層面,我們國家可能存在一定的短闆。因為真正沉下心來做原創算法的團隊和機構不多。不少團隊使用的是第三方提供的算法模型。真正自己去做自研平台、訓練算法的比例隻有1.6%。
用公開的方法不是不好,而是公開算法不一定滿足自己特定化的需求,這也是為什麼在算法上進行創新的原因。
谷歌的Deepmind團隊和英國的Moorfields眼科研究所開發出一個新算法,采取了并聯的方式,去解決醫療應用上的黑箱問題。算法同時将疾病的分類和特征提取分開訓練,最後進行結果的匹配。
還有近年來比較流行的遷移學習。開發出一個好的算法後,基于同類的影像特征,我們沒有必要再把原來的路走一遍,可以通過遷移學習來完成新算法模型的開發。
這個例子就是他們原來做了肺部CT的短發,然後應用到眼科OCT,包括利用不同的熱圖的标記去展示算法讀圖的功能。
當然,人工智能算法也存在同質化的現象——開發一個模型隻能解決一個病。
對于醫生而言,可以一個人看數十種病,不然看一個病換一個醫生,醫生在病人面前就跟走馬燈一樣。
所以,我麼希望AI算法從單模态、單任務轉變為單模态的多任務。同樣一張眼底圖像,不僅僅是能診斷糖網,也能診斷青光眼、高度近視等不同眼底疾病。
這種想法在今年實現了突破:利用眼底圖像訓練後,AI可以對39種眼科疾病,包括全身性高血壓的疾病進行診斷和預測。在這個過程中,要求算法的可視化和可解釋性,這樣才能使更多的臨床醫接受。
要做到這一點,就要使用不同的分類器去解決不同的特征。
另外一點,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可以反映心腦血管、代謝性疾病、糖尿病等早期的症狀。我們團隊做了一項工作:基于眼科的微血管的特征提取、智能參數的分析,去服務于代謝疾病(腎病和糖尿病等)的早期診斷。
除了單模态的多任務,進一步要實現的多模态、多任務。
在臨床上,醫生診斷一個疾病往往不會隻依靠一種設備,仍然存在着漏診或者誤診的風險。所以,把不同的診斷設備進行整合,形成多模态的人工智能診斷系統,将是未來趨勢。
我們團隊将眼底照相和OCT兩種不同的診斷數據融合後,去診斷青光眼,進一步提升了診斷的效能。目前,實現了雙模态、雙任務,但是要真正實現多模态多任務,還要解決設備在空間和時間上的融合和交叉問題,否則影像特征難以準确匹配。
現在,我們把眼科的幾個重要診斷設備,如OCT、裂隙燈、眼底照相數據集成,正在進行系統開發,硬件也即将進入開發階段。
雖然多模态進入臨床還要一段時間,但是雙模态這種搭載智能診斷系統的裝備已經進入到臨床,這是把眼底照相和OCT兩個不同的模态影像進行融合,在臨床上對眼科疾病進行診斷。
将來,算法會如何發展?
我們看到一個有意思的研究:用人工智能的方法,去計算一個抛出物體在空間的運動軌迹和落地點。
傳統算法的工作量會非常大。但是,從物理學的先驗知識角度來看,如果沒有外界幹擾,遵循簡單的抛物線原理,就能完成算法系統的開發。
因此,我們要抛棄單純由醫生貼标簽的過程,把文本、邏輯等先驗知識結合起來,進行新一代人工智能算法系統的開發。
同時,系統本身還要進行自我進化,也就是遺傳算法。被公衆所熟知的人工智能标志事件是,AlphaGo打敗了人類最頂尖的棋手。後來,Alpha Zero不用學棋譜,隻學裡面的邏輯概念、判定勝負的原則,它自己進行邏輯的歸納,就能完成算法的提升。最後,它又打敗了AlphaGo。
未來,算法要體現自我提升的能力,才不會局限于人類自身的邏輯思維,也就是“超智能”、“超腦”的概念。
走到這裡,人工智能系統隻是走完了開發階段,很多系統會倒在最後一公裡——真實世界研究。換句話說,你的模型、算法框架可以做的很好,但是到了臨床上,能否依然保持高水準。
如果達不到,一定會被市場抛棄和淘汰。
如何去做真實世界研究?要有規範。這個規範沒有答案,也沒有參照物。既然沒有,我們就要自己做。
首先,我們要有一個團體。2018年,我牽頭組建了全國第一個智能眼科學組。
這是一個跨學科的組織,包括97個眼科機構、全國排名前20的眼科機構、研究機構,中科院圖像所、中科院計算所、頭部AI企業、BAT都加入了這個組織。依托這個組織,我們制定了全球第一個針對眼底照相的人工智能篩查、臨床應用指南,為人工智能診斷系統的真實世界研究提供了一個範本。
這份指南是中英文同時發布,英文版在發布不到三個月的時間裡,被國際頂刊轉發超過7萬次。指南也和智能醫學專委會,包括眼科學會和醫師學會等三大學會共同見證,推廣在臨床的使用。
基于指南的要求,兩個醫療AI公司矽基智能、鷹瞳科技在2020年陸續得到NMPA的三類器械批準,這兩個團隊都是來自我們的眼科中心,矽基就是和我們這個團隊合作。
除了指南,我們也在進行行業規範化發展。
2019年,我們舉辦了第一個眼科的人工智能專刊,向眼科醫生推廣人工智能的理論問題。去年,我們也主辦了第一個智能裝備的專刊,介紹智能裝備研發的最新動态。
今年,我們又受《人工智能》編輯部的委托,舉辦了智能醫療的專刊,進一步展示人工智能未來發展的前景。同時,我們完成了人工智能在眼底彩照标注領域的第一個團體标準,使大家以後在系統的開發上更加有規章可循。
人工智能在醫療領域是全鍊條、全生态的覆蓋。
以前,我們講的都是眼科人工智能。現在,把這個詞進行了微調——智能眼科,是以人工智能、5G、可穿戴設備、高清成像、新一代機器人等新時代的技術,融合到臨床上應用,打造真正的智能眼科,而不僅僅局限于眼科人工智能這樣的概念。
目前,我們正在與深睿醫療合作,由我牽頭推進的一個全天候、多場景、交互式的視覺功能導航系統,将工智能的場景識别,包括智能汽車導航的識别方法,對新的元器件進行整合,打造一個對低視力和盲人的智能視力輔助系統,從而改變他們的生活狀态,提升生存質量。
最後,中國眼科人工智能的發展任重而道遠。
國家已經提出了明确的目标,2025年成為人工智能強國,2030年要成為世界主要的人工智能創新中心,要實現這樣一個看起來已經非常近的重大目标,需要醫療專家、理工科技術專家、企業共同攜手。所以,我們的理念是“齊攜手、共努力、期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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