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
那一抹顔色,是綠色?不!古人對于顔色的态度十分挑剔,品味異常的精細,僅一個綠色,就細分出了豆綠、草綠、銅綠、石綠、艾綠、蔥綠、祖母綠、鹦鹉綠、翡翠色、竹青色、柳色、碧色、蒼色等諸色。可以發現,這些名詞所代表的顔色,不是簡簡單單的綠色,它們貼近生活,形象而生動。
什麼叫做“豆綠”?就是像青豆那樣的綠色呀!這豆綠是個極雅緻的顔色,符合中國人的審美觀。豆綠呈色鮮明,充滿青春氣息和輕快活潑的色感,是古代女子愛用的服裝選色之一。在古瓷中,豆綠色釉的瓷器與天藍、天青、月白并列為北宋官窯——汝窯燒制的名瓷之一,以其高雅、古樸的色彩聞名。許之衡《飲流齋說瓷•說彩色》曰:“豆青、豆綠,此二色宋哥弟窯為最盛。哥窯多作豆綠,弟窯多作豆青,皆滋潤瑩澤,至為可愛……”
豆綠還是牡丹四大名品之一,牡丹花色除黑、白、紅、黃、粉、蘭、紫之外,還有一種珍品,那就是綠牡丹。這綠牡丹亦名叫豆綠牡丹,初開時青綠色,盛開時漸淡,色如青豆,嬌嫩妩媚,清爽襲人,有一種脫俗的美。傳說豆綠牡丹是百花仙子頭上的碧玉簪變的。宋朝張邦基在《墨莊漫錄》中記載:“洛陽花工宣和中以藥壅培白牡丹如玉千葉、一百五、玉樓春等根下,次年花作碧色,号歐家碧。”歐家碧是豆綠的古名。1957年,中國進行牡丹品種調查時,才将其記為綠牡丹。
豆綠色也可用來形容風和日麗下,色彩偏黃綠的江水顔色。在現代文學家沈從文的名作《邊城》中,就有這樣一段描述:“五月端陽,渡船頭祖父找人作了代替,便帶了黃狗同翠翠進城,過大河邊去看劃船。河邊站滿了人,四隻朱色長船在潭中滑着,龍船水剛剛漲過,河中水皆豆綠,天氣又那麼明朗,鼓聲蓬蓬響着,翠翠抿着嘴一句話不說,心中充滿了不可言說的快樂。”豆綠清澈的碧溪流水,憑水依山的茶峒古城,還有那個“在風日裡長養着,把皮膚變得黑黑的,觸目為青山綠水,一對眸子清明如水晶”的邊城少女翠翠,織成了一片深深淺淺的流動的綠,使人神往傾心。在這個境界中,似乎人與自然完全趨于諧和。
想起那首著名的曹植的《七步詩》:“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新鮮采摘的青豆,在鍋中煮得翻滾沸騰,同根相生的豆稭,正在竈内烈火熊熊。袅起水汽的氣息中,飄蕩着純潔的豆香,呷一口淺綠的豆湯,似乎又回到了夏日的時光。那個時候,尚且年幼,歲月靜好,還未遭到斧钺砍伐,還未被投到水裡火裡湯裡,煎逼彼此,仇深似海。
《七步詩》第二句中的“漉豉”是指過濾煮熟後發酵過的豆子,用以制成調味的汁液。那個時候的豆子,就不再是豆青色了,而是醬黑色。社會就是一個醬缸,置身其間,多想有一個夢想,就是不變成醬汁,保持被社會釀造之前的本色——豆青色。我知道,一顆堅持自己豆青色的豆子,凄楚又孤單。這樣的人顯然在現實中是很艱難的。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想保持着一抹豆青色,淡淡的豆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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