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什麼，一點也不麻煩啊，把買肉的肉皮攢幾次，差不多了就洗洗煮煮切切，過過水，然後加水加鹽中小火炖個把小時，倒在盆裡晾幾個小時就好了。
這是我十年前，五年前，兩年前，每次回家見母親都給我做好了皮凍，我要母親不要麻煩時，母親從來不變的回答我的話。
曾經在一篇文章中說過，因為我喜歡吃皮凍，所以我離開家三十年來每次回家，母親做的皮凍都會等着我。年深日久，母親給我做皮凍，我隻吃母親做的皮凍，就成了可以觸摸的母子之間的感情。
我也寫過，皮凍看似簡單，但我從沒把它當做一道簡單的吃食，拔毛，刮油，清洗，熬煮，火候，每一項想一想，都是費工夫的事。就連妻子，廚藝出類拔萃，但也從來沒有做過皮凍。既是因為妻子沒有這樣的飲食記憶，也是因為她應該在心裡明白這有多麻煩，雖然她從來不說，照顧着我心裡的這點柔軟。
這個春節是回不去了，和妻子買肉時，突然看到肉攤上有剩留的豬皮，突然就想，回不了家，那就自己做一次，當做給自己想念母親的安慰吧。
結果大家應該都能想到的。沒做時以為的麻煩和親自做感受的麻煩，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我五十歲的人，拔了兩條豬皮的毛，就已經感覺到眼澀眼花不夠用了，然後是刮油，真是一點一點一寸一寸的操心，就這樣，還是傷到了手。最終是妻子看不下去來幫忙，所買的豬皮也就隻有一半進了鍋，剩下的實在是搞不動了。然後，我就在廚房盯着鍋盯着火煎熬，然後，開始寫這些文字。
就是在這一刻，我真的不知道，我每次回家吃的皮凍，作為六十七十然後近八十歲的老人，是耗費了多大的精力才為我熬煮出來的。也就是在這一刻，看着鍋，突然熱淚盈眶。
母親一直在騙我。所有的父母也在一直騙着自己的孩子。
很多我們習以為常的用心和照顧和生活的日常，如果我們沒有自己去做過，那就永遠也不會知道父母在說的輕描淡寫和理所當然背後，有多少我們體會不到的堅韌和深情。
母親的味道我們永遠做不出來。
母親的付出我們永遠無法複制。
母親的安慰我們永遠不會失望。
但是，我們對父母親用過同樣的心嗎？我們不耐煩父母的唠叨時，我們不耐煩父母的反應遲緩時，我們不耐煩父母的難以溝通時，應該都是忘了我們小時候，是不是和現在的父母一樣。
父母給我們的，我們從來還不起，也忘了還的方式。
自己親手做一次皮凍，才明白了母親謊言背後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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