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橘昭 砍柴書院專欄作者

編輯|壞貓

《葉問4》上映後，甄子丹接受采訪說：“這應該是我最後一部功夫片了。”

葉問一路走來，經過了三部，走到了完結篇。

葉問從第一部的意氣風華到第四部的疲态畢現，終于還是走到了完結。

原來英雄遲暮之時，與一般人并無二緻，心中沒有那麼多的家國天下，隻有自己的一畝三分田，和放不下的親情依戀。

葉問的疲态是中國功夫片的遲暮。

《葉問4》整部片子看下來，有一種極其強烈的感受，那就是很累。

主角葉問很累，從頭到尾都是面無表情，有氣無力，配角也很累，拍打戲的師父們上場不過幾分鐘就敗了北，拍感情戲的演員們情緒始終無處發揮。

葉問依舊是不負衆望地赢了，雖然滿身狼狽，但他還是打敗了看不起黃種人的美國軍官，可是他臉上沒有笑容，他臉上隻有麻木。

功夫宗師累了，雖然他心中還有民族大義，還有想要堅守的武道信仰，可是他已經身心俱疲了，癌症找上了他，精神也在疲于奔命中消磨着。

片尾時，挂着葉問黑白遺照的靈堂前，李小龍戴着墨鏡緩緩走來。

而無論是葉問，還是李小龍，都已成為過往。

在如今的時代，他們不過是陳舊的一頁曆史篇章。

在類型片極多的如今，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類型片的層出不窮，意味着新陳代謝，你方唱罷我登場，總有一些東西注定要退場。

像是周星馳的喜劇，像是香港功夫片，《一代宗師》之後，再難看到出彩的功夫片。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放到香港類型片裡就變成了：功夫打星都已老去，是否還能受得了那麼多高強度的打戲，是否還能拼了命，是否還有斷了肋骨也要堅持打到最後的決心與動力。

在那些曾經熱血沸騰的年代，多少武打明星可以不顧生死地拍出了經典場面，成就了經典武俠片，也成就了多少人的武俠夢。

可如今，從甄子丹的臉上，我看到了疲憊，不管是武打明星本人，還是片中的葉問。

成龍已經打不動了，楊紫瓊也鮮少露面了，本來有望成為甄子丹接班人的趙文卓雖然還在這條路上死命硬撐，但有了家庭以後，也不敢再為了演打戲出生入死了。

說到底，武打明星也是平凡人，就像是葉問，随着年齡的增長，多了許多牽絆，再想孤身一人勇往直前，橫沖直撞，顯然已經不可能了。

功夫演員是真正的高危職業。

前段時間，演員高以翔在錄制節目時猝死，有不少藝人紛紛發聲說，藝人是一種高危職業，随時面臨猝死的危險。

不可否認，藝人的壓力确實都不小，但他們中真正的高危品種是功夫演員。

李冰冰早年拍《功夫之王》，為了耍一招“鳳舞九天”，她整個身體狠狠摔在假岩上，挂傷了手臂和手掌，半空飛行打鬥，背部受了傷。

功夫巨頭成龍身上的傷更是數不勝數，拍《醉拳》被踢爆過眼角，拍《少林門》被打到失去知覺，拍攝《師弟出馬》撞裂了鼻骨，《龍少爺》時期，撞傷了下颚……

香港沒有一間公司敢為成龍的電影投保，因為成龍的功夫片都是靠命搏出來的。

前幾年古天樂的《使徒行者》裡，他有一場打鬥場景要一直攀爬跳躍，甚至還要從一棟建築跳到另外一棟建築。

英俊帥氣的臉上是勉力支撐的神情，那整部電影未必有多好看。

隻是我看到那些用生命取悅觀衆的敬業武打演員們，隻覺得心疼。

武打演員就如高空走鋼絲的人，用一次次的以身犯險來博取觀衆一兩個小時的激情與愉悅。大部分人隻看到他們住着别墅，開着跑車，卻看不見他們内心如行乞之人的惶恐。

一個人如果時常過着有今朝沒來日的生活，理所當然會選擇及時行樂，用命換來的血汗錢，極力揮霍又有人能苛責什麼。

鐘愛功夫電影，愛的不僅是它的打鬥，還有其内在的精神。

2010年楊紫瓊主演的電影《劍雨》被不少人評價為是繼《卧虎藏龍》之後最好的武俠片。

而《劍雨》打動人的并不僅僅是光怪陸離的武打場面，還有它内核的細膩情感以及和佛教故事交相輝映的思想脈絡。

至今仍還記得江阿生和細雨蕩氣回腸的愛情，以及那句“我願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雨打，隻求那人從橋上過”。

從古自今的功夫片裡，所有的宗師都不是為打而打，而是為了一些人，一些事，一些信仰，那是中國功夫本身與儒釋道文化不可切割的内在聯系，是作為中國人，真正想要向世界展示的神與魂。

《一代宗師》講的也是葉問的傳奇，和葉問系列本身不同的是，《一代宗師》裡真正呈現了所謂宗師的精氣神，一個普通的人如何變成宗師的過程，他傳奇但又如此接地氣。

“習武三個境界：見自己，見天地，見衆生。”練武如此，做人也是這樣。

白先勇在解讀《紅樓夢》時說過：“每個人到這世上來，都是曆劫，也是走一趟，也是經曆紅樓一夢。”

曆經了生老病死，富貴榮枯，才知道天地的規律向來如此，才明白芸芸衆生皆如是這般來來去去，從無更改。

“為什麼武術叫功夫？功夫其實就是時間。”

想要練成絕世武功就是要花許多時間，耗的就是許多功夫，念念不忘，乃有回響。

才發現，一去許多年，關于功夫的印記實在是數不勝數。

是看金庸的《天龍八部》才知道了家國大義，看《卧虎藏龍》才知道了武學藝術的詩意，看《英雄》才明白了何為識大體，看了李小龍才明白了外敵不可懼。​

生死，成敗，是非，榮辱，其實就是一個字，我，隻有我心裡裝的東西，才是真實的。

功夫不在于鬥，武術不在于打，而在于心，我們心心念念不忘的功夫電影，不過是因了每個人心中都有過的俠義之心，英雄之夢，在過去，在如今，也在午夜夢回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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