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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困戶怎麼能脫貧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8-06 12:13:01

走 訪 記

貧困戶怎麼能脫貧(這樣赤貧的家庭)1

六月的一天,領導突然問我:有個學生滿臉都是紅點,是不是因為生活老師不負責任,夜裡讓蚊子叮的?你了解一下情況,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思忖了一下,迅速在腦子裡把典型學生過濾了一遍,說:這孩子應該是家住淮河北岸的鄰縣六年級學生小路(化名),她家連床都沒有,蚊帳就更不用說了。極有可能是周六周日回去在家裡被蚊子叮的。

為進一步确認,我來到孩子的教室,一看,果然是她:整個臉、脖子、胳臂幾乎被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紅斑點覆蓋:有的已經化膿,混沌的膿包盤踞在紅斑點之上,志得意滿,趾高氣昂;有的開始結痂,猩紅中透着微黑,依附粗糙的皮膚,詭異地暗笑,傳遞陰森的氣息;手撓的血色印記,蜿蜒在膿包和結痂點之間,縱橫散亂。看得我倒吸一口涼氣,那紅斑點仿佛就在我的身上,癢痛似蟻群爬過骨髓……

班主任劉老師正摟着孩子的頭,一邊抹藥,一邊暗自垂淚。

和淚眼婆娑的劉老師交談了幾句後,我把她家的情況簡單地向領導彙報了一遍。

盡快去她家走訪,買兩張床、兩頂蚊帳及其他生活用品,幫助解決一點實際困難。領導幹脆地指示。

第三天,我們來到了小路位于淮河岸邊的家。

貧困戶怎麼能脫貧(這樣赤貧的家庭)2

能稱為家的地方,至少有幾間能遮風擋雨的房子。可小路家的房子,說是棚更合适。

棚坐落在一塊地勢較高的土丘上。磚牆的紅和彩鋼瓦的藍在濃得化不開的綠色中很是紮眼。

一條沙泥混合并夾雜鵝卵石碎磚塊的小路寂寞地通往她的家。年代久遠的緣故,一些碎磚隻露出紅的尖點,踩上去,腳硌得微痛;被踩進泥裡的白楊樹的葉子,過早地枯萎,不合時宜地堆疊于蔥茏的盛夏;繁盛的雜草東一叢西一縷地蔓延,荒蕪得讓人心慌;腳步過處,一陣綠色的螞蚱驚惶,撲棱着,從草裡硬生生地蹦起來,碰手,打臉,然後斜刺裡疾飛,撞在雜草的更深處,窸窸窣窣,似乎在盛夏的陽光裡壓抑地呻吟。

四間房子,毛坯牆,沒有勾縫。水泥砂漿薄厚不一,很多地方溢出了牆面,慘白,成了凝固的巨型眼淚。三間主屋,一間廚房,七八十平米。屋子有兩扇窗子,沒有玻璃,外面釘了紗網,不嚴實,右上角耷拉了下來,形成了一個黑乎乎的洞。蚊子應該是從這成群結隊進去的吧?

大門有氣無力地歪斜,破舊不堪,羸弱如灰,似乎用手輕輕一戳,便會化為粉齑,四處飛揚。右邊,張貼着建檔立卡貧困戶信息、幫扶措施、幫扶成效等公示欄,雨淋風吹,紅的早已褪色,白的更加蒼白。這是功能很奇怪的标志性告示,告知的對象似乎隻是脫貧驗收的各級檢查者。随着扶貧工作的深入,還會有一撥撥人來到這裡,看看,問問,記記,拉幾句家常,說幾句早日脫貧的鼓勵套話。幫扶責任人也會經常到家算算收入,根據上級的指示,再貼上新的标志,如此再三,直到扶貧結束。

根據通例,像小路家這樣的貧困戶,鄉裡一般都會安排一些公益性崗位,如護林員、保潔員之類,發工資,湊夠國家的脫貧标準。至于幹不幹活,幹多少活,估計沒人問。說穿了,就是白拿錢,每月按時領就是了。看看公示欄,果然,小路的父親共兼了三個公益崗位,再加上其他收入,粗粗估算了下,收入正好是一家七口人的脫貧标準。

房前的場地是泥土墊成的。剛下過雨,爛如泥沼。場地周圍堆着紅磚、破石棉瓦、爛桌子、破盆、破塑料袋。空氣中彌漫着死魚爛蝦的腥臭。

貧困戶怎麼能脫貧(這樣赤貧的家庭)3

走進屋内,屋裡的東西和外面一樣雜亂:旮旮旯旯堆放着主人舍不得丢棄的東西:破窗子、破門、破桌子、破口袋、破玻璃,甚至還有幾雙破皮靴。整一個破爛收集場。西邊的屋裡堆滿了用蛇皮袋裝的稻谷,一直堆到屋頂。靠南的牆邊豎放着一張破床,沒有涼席,一張稍顯幹淨的破舊床單鋪在同樣破舊的被褥上,那是孩子爺爺的床鋪——這個家庭唯一一樣看着順眼的物品;正屋稍顯空落,沒有農村常見的供桌,沒有飯桌,甚至沒有一條哪怕粗糙的凳子。屋内的地坪應該是泥土拌石灰夯實的,凹凸不平,疙疙瘩瘩,烏黑發亮。讓我想起某部從高空拍攝的黑白鏡頭的高原群山;東屋是父母和四個孩子的卧室,地牢般潮濕陰暗,空氣中腐爛的黴味一如幽靈,如影随形。靠東邊牆角的地面,放着一張木闆,一頭擺放枕頭,這是孩子父母的床,他們常年睡在這裡;西邊的牆角,一張一米多寬的灰黢黢木床不知有多少年了,床的中間放着竹子編的床闆——我們三十年前睡的俗稱的床笆子。這是姐姐小路和三個弟弟的床鋪。沒有蚊帳,沒有竹席,沒有一塊平坦一點的木闆。四個孩子就這樣擠在上面,一夜又一夜。

炎夏,蚊子肆虐的夜裡,孩子不斷拍打的聲音似乎陡然在耳邊響起……

赤貧。

赤貧得令人窒息。

唯一的亮點是床上還有一本翻開的書,牆上糊着小路在幼兒園時獲得的一張獎狀。七年了,那張蓋有印章承載希望的獎狀早已泛黃,發卷,變脆,但仍舍不得丢棄。

不論多窮,家長的心靈之牆上都糊着着滿滿的獎狀。期望孩子讀書,學本事,掙錢養家,攆走貧困,過舒坦日子。那是每一個貧困家長的大夢,也是每一個正受貧困煎熬孩子的大夢……

無法再看下去,我匆匆走出屋子,到四周轉了轉,沒有廁所。孩子的大伯說,哪有什麼廁所啊,這房前屋後,草裡樹下都是他們家的廁所。

沒有水井,也沒有自來水。廚房裡一口水缸和門前放着的幾隻裝滿清水的白塑料桶顯示,水是從别處挑來的。

孩子的父親一臉黧黑,腳上套着一雙過膝的橡膠皮靴。聽說我們要來,早早把放在河裡的蝦網收起來,站在路口等我們。小路表情木讷,和三個弟弟站在屋前的場地上,一言不發。

小路的大伯說,小路家是這個村最窮的。她媽媽癡呆,孩子多,年齡小,都需要人照顧,父親離不開,隻有靠種田,到淮河裡逮魚摸蝦為生。

這地方能住人嗎?不是有異地搬遷政策嗎?我們問。

他們在街道分到了房子,七口人,一百七十多平米呢。不過,遠得很,離這二十多裡路。

為什麼不住那裡?偏要住這裡?

誰不想去住啊,又大又敞亮還幹淨。可要去住了,家裡的十幾畝田怎麼種?來回四五十裡,淨在路上折騰了。又沒有固定收入,他們一家吃什麼……

我們啞然。

因地制宜。這個詞十分自然地蹦入腦海。再仔細一琢磨,為一戶人家的因地制宜,投入的資源成本太大。畢竟,相當數量的貧困人口仍需要政府過問、兜底。

還有,淮河的魚蝦多,農閑時,在河裡下網,弄點魚蝦到集上賣,夠買油買鹽了。小路的大伯繼續說。

他指着兩個最小的孩子:别看他們小,可都是逮魚摸蝦的高手。

當我們每天都在溝河湖堰到處楔牌子挂标語,戰戰兢兢地向家長口幹舌燥地宣傳防溺水,卻仍不時有孩子溺水身亡的痛心消息傳來時,這家的孩子卻在淮河清淩淩的水中打仰八河、紮猛子、摸魚蝦,掙錢補貼家用,不能不感歎窮人孩子生命力的頑強。

你睡地上,不怕得病嗎?地那麼潮濕。

不會。小路的父親嘴一咧:我有一塊厚帆布,當床墊鋪在床闆上,隔潮,你看,我們不都好好的?他用雙手在面前上下比劃了一下。

說話間,小路媽媽走出了廚房。她的衣服很破,但幹淨。白臉,短發。門牙沒了,一直看着我們笑。

别看她傻,她能記住我的電話号碼。小路的父親一臉得意。

果然,在小路父親的要求下,她清晰地報出了電話數字。

我得看着她,不能出遠門。萬一出啥事,孩子不是沒有媽了?傻是不錯,再傻,也是孩他娘。放學回家看到娘在家裡,孩子會很高興的。窮就窮了吧。

一通大實話,讓我想起那些無數遠離孩子外出掙錢的家長。以讓孩子過上好日子的名義,輕易抛棄了長情的陪伴,毀掉了多少孩子的夢想和未來!

屋裡堆那麼多的稻子為啥不賣啊?眼看新稻就要接上了,再不賣,陳稻更賣不上錢了。有人接着發問。

領導啊,小路的父親接上話說,稻子便宜得很,才七八毛錢一斤,不夠本錢啊。再等等吧,說不定哪一天呼啦一下又漲起來了。

和其他貧困戶不同,小路的父親雖然被貧困的利刃刮得遍體鱗傷,卻未失去對未來的希望,就像從未失去對淮河的希望一樣。

菜園裡的菜都幹死了,你們吃什麼呀?我們指着菜園裡稀稀拉拉的菜苗問道。

吃野菜啊,你看,邊上有好多野苋菜,一掐一大把,今天掐了,過兩天又長出來了。淮河裡邊還有野菱角、雞頭米、蓮蓬籽,都能吃。那些從河裡逮上來,賣不掉的小魚小蝦,掐掐擠擠,每天随随便便都能弄個一大盆,湊合湊合就夠了……

他憨笑。黑黃的牙齒和黑黃的臉在夏日的樹蔭下格外分明。

淮河裡好東西多,隻要不懶,就餓不死。現在是窮,等孩子大了,能掙錢就好了。他們幾個在你們學校上學,啥錢也不用花,老師教得也好,等個幾年,孩子考上大學就好了……

看過熊西平先生關于淮河的描寫:河裡的魚蝦真多,捉回的魚蝦吃不完,滿場子晾着,晾幹了用囤子盛了,茓子茓了,比糧食還多,過冬嗆紅辣椒吃……

離開了這麼一條淮河,小路一家的生活會怎麼樣?

故土,再窮,也值得留戀。更何況,這河,還能饋贈給他們豐饒的可吃可賣的美味呢。

小路最小的虎頭虎腦的弟弟此時正興趣盎然地逗弄白塑料桶裡的小龍蝦,張牙舞爪氣勢洶洶的小東西,在他手裡,就是一個活玩具。

……

卓别林說過,貧窮決不是有魅力或可汲取教訓的事。描寫貧困、渲染貧困,絕非本文的寫作目的,更不是抹黑扶貧攻堅的成績。小路一家的貧困應屬極端個例。但是,這個極端的個例告訴我們:脫貧之路,依然複雜、遙遠、漫長……

貧困戶怎麼能脫貧(這樣赤貧的家庭)4

個人簡介:遊宇,上世紀六十年代末生于河南固始。現供職于固始縣國機勵志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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