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認識和實踐的關系問題,列甯在唯物主義地改造黑格爾思想的基礎上提出了不少重要思想,豐富了馬克思主義哲學。
實踐是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的一個重要的範疇,但馬克思和恩格斯并未對它作出明确的規定。馬克思把實踐看成感性的活動,恩格斯把實踐僅僅理解為實驗和工業。列甯提煉出黑格爾的合理思想,對實踐概念作出了明确的規定。
馬克思
中外曆史上的哲學家們過去都把實踐(行)理解為道德實踐,即對道德原則的踐履。康德認為實踐理性就是實行道德原則的功能,是這一理解的集中表現。黑格爾也不能例外,他的《邏輯學》講到實踐時,把實踐僅僅直接同“善”聯系起來,列甯對此批評說:“為什麼從實踐、行動隻向‘善’轉化呢?這是狹隘的,片面的!”但黑格爾在對“善”作具體解釋時,卻突破了道德實踐的範圍,實際上揭示了實踐概念的一般内容,列甯認為這是其中有益的東西。
黑格爾說:“這種包含在概念中、和概念相等并且自身包括着對個别外部現實性的要求的規定性,就是善。”對此列甯評論說:“實質:‘善’是‘對外部現實性的要求’,這就是說,‘善’被理解為人的實踐=要求(1)和外部現實性(2)。”這樣列甯就揭示了實踐的兩個主要因素,首先是主觀的要求,其次是對主觀要求的實現,即使主觀要求變成現實。
在列甯看來,實踐首先是一種有意識有目的的活動,換言之,總是由某種認識指導的自覺的活動,沒有這一因素,實踐同本能活動就劃不清界線。它其次是改造世界的活動,即按主觀意圖改變現實世界的活動,沒有這一因素,實踐同認識活動也劃不清界線。列甯說:“人的意識不僅反映客觀世界,并且創造客觀世界。”“世界不會滿足人,人決心以自己的行動來改變世界。”這些不同的表述方式都在于說明實踐的這兩個因素。
黑格爾為了說明實踐,把實踐和認識作了對比,他說:“這種觀念比上述認識的觀念更高級,因為這種觀念不僅具有普遍東西的品格,而且具有單純現實東西的品格。”因為在黑格爾《邏輯學》中認識是正題,實踐是反題,實踐包含認識,高于認識。
這種安排是出于他的唯心主義體系的需要,然而卻正确地揭示了實踐和認識的區别,于是列甯加以唯物主義地改造,寫出了著名的論斷:“實踐高于(理論的)認識,因為它不但有普遍性的品格,并且還有直接現實性的品格。”
這就是說,實踐比之認識是更為根本的,它是整體,而認識隻是它的一個方面,是從屬于它的,是為了滿足實踐的需要才産生出來的。這裡的認識是理論的認識,具有普遍性,以它為指導的實踐當然也具有普遍性,但不僅有普遍性,而且有直接現實性,即改造世界的作用。這就進一步闡明了實踐的确切含義,從而規定了實踐在人類各種活動中的基礎地位。
列甯在《哲學筆記》中關于認識與實踐的另一個觀點就是實踐标準的思想。列甯認為黑格爾在其《邏輯學》中已經對此有所猜測。在列甯看來,黑格爾把目的性範疇看作從客觀性到觀念的中間環節就是對實踐标準的猜測。
觀念是主觀性和客觀性的同一,怎樣達到這個同一呢?通過目的,更确切點說,通過實現了的目的,而實現目的的活動正是實踐。因此,列甯認為:“卓越的地方是:黑格爾通過人的實踐的、合目的性的活動,接近于作為概念和客體的一緻的‘觀念’,接近于作為真理的觀念。極其接近于下述這點:人以自己的實踐證明自己的觀念、概念、知識、科學的客觀正确性。”
在列甯看來,黑格爾《邏輯學》的最後一個三段式,即認識通過實踐達到絕對觀念,更是對實踐标準的明顯的猜測。黑格爾認為觀念即真理,但在觀念中,思維和存在的同一不是絕對的,還沒有達到絕對的同一,還不是絕對真理。
前已談到,這種絕對同一是在絕對觀念中達到的,是通過認識和實踐達到的,認識克服了主體的片面性,實踐克服了客體的片面性,于是思維和存在融為一體,絕對同一,即達到了絕對真理。
黑格爾自認為達到了絕對真理,這當然是十分荒唐的,但正是在這些荒唐的思想中包含了真理标準的觀點,列甯對此深表贊賞,他說:“哲學全書第225節非常好,在那裡‘認識’(‘理論的’)和‘意志’、‘實踐活動’被描述為既消滅主觀性的‘片面性’,又消滅客觀性的‘片面性’的兩個方面、兩個方法、兩個手段。”
又說:“毫無疑問,在黑格爾那裡,在分析認識過程中,實踐是一個環節,并且也就是向客觀的(在黑格爾看來是‘絕對的’)真理的過渡。因此,當馬克思把實踐的标準列入認識論時,他的觀點是直接和黑格爾接近的。”
列甯還認為黑格爾把實踐列入邏輯範疇之中是對認識來自實踐的觀點的猜測,他說:“如果黑格爾力求——有時甚至極力和竭盡全力——把人的合目的性的活動納入邏輯的範疇,說這種活動是‘推理’,說‘主體’(人)在邏輯的‘推理’的格中起着某一‘項’的作用等等,——那麼這不全是牽強附會,不全是遊戲。
這裡有非常深刻的、純粹唯物主義的内容。要倒過來說:人的實踐活動必須億萬次地使人的意識去重複各種不同的邏輯的格,以便這些格能夠獲得公理的意義。”公理來源于實踐,隻有人的億萬次實踐才是對公理的真理性的驗證,這是列甯由于黑格爾的啟發而提出的重要思想,是徹底唯物主義的思想。
列甯還指出,黑格爾也以唯心主義形式猜測到了實踐必須與認識相結合的思想。黑格爾認為未經改造過的外部世界是一個未開發的黑暗王國,實踐隻有同認識結合起來,才能消滅這個黑暗王國,否則它就會成為實現善的不可克服的障礙,他說:“意志本身之所以會阻礙自己目的的達到,就是因為意志把自己和認識分隔開來,因為外部現實對意志來說,不保持真實存在着的東西的形式;所以,善的觀念隻能在真理的觀念中得到補充。”
列甯高度評價了黑格爾的這種論述,指出這段話實質上透露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唯物主義觀點:“人的意志、人的實踐,本身之所以會妨礙自己目的的達到……就是因為把自己和認識分隔開來,并且不承認外部現實是真實存在着的東西(是客觀真理)。必須把認識和實踐結合起來。”
以上這些觀點,馬克思和恩格斯都談到過,列甯在《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中也談到過,并不是對馬克思主義認識論的發展,這裡提出這些觀點的意義在于:即使像黑格爾這樣一個徹底的唯心主義者,由于他的哲學中包含豐富的辯證法思想,也不由自主地以非常曲折的方式表達出許多唯物主義觀點,這一方面說明辯證法和唯物主義之間存在着密切的聯系,另一方面說明這些植根于人類全部社會實踐曆史和科學發展之中的唯物主義觀點具有非凡的頑強的生命力,甚至在絕對唯心主義體系的重壓之下也能破土而出,大放異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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