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演義》中的“三讓徐州”自然是假的,但《三國志》卻也記載了類似的情節:
謙表先主為豫州刺史,屯小沛。謙病笃,謂别駕麋竺曰:"非劉備不能安此州也。"謙死,竺率州人迎先主,先主未敢當。下邳陳登謂先主曰:"今漢室陵遲,海内傾覆,立功立事,在於今日。彼州殷富,戶口百萬,欲屈使君撫臨州事。"
先主曰:"袁公路近在壽春,此君四世五公,海内所歸,君可以州與之。"
登曰:"公路驕豪,非治亂之主。今欲為使君合步騎十萬,上可以匡主濟民,成五霸之業,下可以割地守境,書功於竹帛。若使君不見聽許,登亦未敢聽使君也。"
北海相孔融謂先主曰:"袁公路豈憂國忘家者邪?冢中枯骨,何足介意。今日之事,百姓與能,天與不取,悔不可追。"
先主遂領徐州。
這段記載信心量很大,核心其實不是陶謙把徐州“讓”給劉備,而是陶謙死後,劉備在麋竺、陳登、孔融的支持下拿下徐州。這似乎就是“讓徐州”的真相。
陶謙這個人,是一個非常典型的士族。早年的經曆和劉備類似,其父親以前是馀姚縣長,但早死。所以年少的陶謙和劉備一樣,喜歡一些“綴帛為幡,乘竹馬而戲”之類的事情。不同之處在于陶謙有父親的餘蔭,“同郡先輩,與謙父友,謙恥為之屈。”故蒼梧太守同縣甘公把女兒也嫁給了他。然後,“為諸生,仕州郡,舉茂才,除盧令,遷幽州刺史,徵拜議郎,參車騎将軍張溫軍事,西讨韓遂”,在仕途上很順。徐州黃巾起,朝廷以謙為徐州刺史,擊黃巾,大破之,境内晏然。後來不管是董卓,還是李傕、郭汜當政,陶謙都奉貢西京。所以很順利的成了徐州牧,加安東将軍,封溧陽侯。那個時候的徐州百姓殷盛,谷實甚豐,流民多歸之。陶謙部下殺了曹操父親曹嵩,所以引得曹操來攻徐州,陶謙這才不得不求劉備。但劉備過來不久,陶謙就病死了。
值得注意的是,陶謙的徐州看起來“百姓殷盛,谷實甚豐,流民多歸之”。實則,内外都有不小的矛盾。外部最大的敵人,當然是曹操無疑,但還有一個袁術,也是觊觎徐州已久。
徐州的内部呢?《三國志·二公孫陶四張傳》中記載了一個很有意思的評價,說丹楊人陶謙在徐州也是很“背道任性”的。陶謙“任性”的表現和恒靈二帝是一樣的,就是“近小人,遠賢臣”。
《三國志·二公孫陶四張傳》:
曹宏等,讒慝小人也,謙親任之。刑政失和,良善多被其害,由是漸亂。
而謙背道任情:廣陵太守琅邪趙昱,徐方名士也,以忠直見疏。
說白了,這所謂“徐方名士”就是徐州本土豪族的代表。陶謙對趙昱“見疏”,親任曹宏,就是想擺脫徐州豪族勢力而抓緊徐州的控制權。
陶謙對劉備是什麼态度呢?他有困難時想到了劉備,足見他知道劉備的大名。然後又表劉備為豫州刺史,足見對他是認可的。然後給劉備四千丹陽兵,讓其守小沛,可以足見是想招攬劉備。但是,他未必想真的把整個徐州讓給劉備的。他是想把劉備拉過來,幫他外拒曹操、袁術,内治豪族的。
我們仔細分析劉備自領徐州時身邊的支持者就知道了。
首先是麋竺。麋竺是陶謙的别駕從事,他家族世代經商,“赀産钜億”。那麼,麋竺為什麼要做陶謙的别駕從事呢?這其實類似于經濟顧問。所以,等陶謙一死,他轉投劉備這個潛力股,也是自然。甚至于後來把妹妹嫁給劉備。這就是典型的“長袖善舞,多錢善賈”。所以,《三國志·許麋孫簡伊秦傳》中說:“謙卒,竺奉謙遺命,迎先主於小沛。”裡面有多少是陶謙的意思,多少是麋竺暗中操作,就不好說了。
那陳登呢?陳登原來是東陽長,後被陶謙表登為典農校尉。後來到許都結交曹操,被封為廣陵太守。注意《三國志·先主傳》裡勸劉備領徐州用的是“下邳陳登”,原因是陳登是下邳的豪族。陳氏和汝南袁氏一樣也是當時的公族子孫。陳登的父親陳珪是名士,爺爺陳亹官至廣漢太守;陳珪的伯父陳球,漢靈帝時官至太尉。族人大多身居要職,在地方時勢力雄厚。所以,《三國志·呂布張邈臧洪傳》裡,劉備非常欣賞陳登。這其實和劉備想籠絡徐州本土勢力有關。
有一次,劉備、許汜與劉表在一起共論天下之士。許汜說:“我有次路過下邳(這印證了下邳陳登),見陳登。當時他非常無禮,不但不搭理我,還自顧自地上大床高卧,而讓客人們坐在下床。”
劉備聽了,卻面斥許汜與說:“現在天下大亂,元龍希望您憂國忘家,匡扶漢室。可是您卻向元龍提出田宅屋舍的要求,這當然是元龍所讨厭的,又有什麼理由要求元龍和您說話!假如當時是我,我肯定會上百尺高樓上去高卧,而讓你們睡在地下!”
說白了,陳登其實是徐州豪強人物代表,首要目标是保障陳姓本族在徐州當地的利益。所以不管是陶謙,劉備,呂布,還是曹操,作為本地宗族勢力的代表,他保全當地利益是第一位的。支持劉備符合他們當時的利益,劉備也非常欣賞陳登,他們當然支持劉備。
孔融自不必說,劉備救了他,而且劉備是宗室,不管從道義上還是血統上,孔融隻有支持了。
這裡還有隐藏的第六個人物:陳群,沒錯,就是那個提出“九品官人之法”的陳群。劉備出任豫州刺史的時候,辟陳群為别駕。後劉備在徐州失敗後,陳群才跟了曹操,被曹操辟為司空西曹掾屬。
《三國志·桓二陳徐衛盧傳》:時陶謙病死,徐州迎備,備欲往,群說備曰:"袁術尚強,今東,必與之争。呂布若襲将軍之後,将軍雖得徐州,事必無成。"備遂東,與袁術戰。布果襲下邳,遣兵助術,大破備軍,備恨不用群言。
時陶謙病死,徐州迎備,備欲往。其實說明劉備是沒有那麼多推辭的,也就沒有“讓徐州”這一說。陶謙病死,在麋竺、陳登等人的支持下,比較順利的拿下的徐州。總結一下,所謂“讓徐州”,其實是陶謙死後,徐州本土勢力擁戴外來劉備上位的一種炒作。
方詩銘先生說,劉備承襲徐州牧之職,其内幕則很可能是:劉備暗中勾結了陶謙陣營中的反對派麋竺等人,僞造“遺命”,用并不光明正大的手段奪取了徐州。盡管在政治舞台上向無真正的“光明正大”可言,但是劉備不太為後世人所知曉的“枭雄”一面,卻更得證實。[1]
事實果然像陳群說的那樣,其實陳群不說也能看出來,徐州的主人不是那麼好做的。要不然,劉備也不會這麼輕易的拿到。袁術得知劉備自己占了徐州,就來攻打劉備,結果讓呂布鑽了空子,拿了徐州。劉備退還小沛,呂布再次打敗劉備,劉備就歸順了曹操。最終,在曹操的幫助下,劉備打敗呂布,劉備也跟着曹操來到了許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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