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人類史上第一個實踐馬克思主義的國家，蘇聯的前身沙俄，在馬克思的眼裡，很不幸，是反動的。

論領土擴張的面積和速度，俄國在全球獨占一級。

在彼得大帝掌權之前，俄國的領土就已經到達了太平洋，奠定了現代俄羅斯的基本版圖，詳見《戰鬥民族養成記——血染的風采》。

但俄國并沒有知足，轉而向西方擴張。彼得大帝奪取了波羅的海出海口，葉卡捷琳娜大帝占據黑海、瓜分波蘭。詳見《戰鬥民族彷徨記——不進則退的改革》。

對此，《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揭露說：“到葉卡捷琳娜逝世的時候，俄國的領地已經超過了甚至最肆無忌憚的民族沙文主義所能要求的一切。一一還想要什麼呢？對于其他民族來說，這是足夠了。可是對于沙皇俄國的外交來說，這隻不過是現在才得以開始的真正掠奪的基礎。”

在整個19世紀，俄國深入歐洲事務，頻繁出兵歐洲戰争，在歐洲地緣占據舉足輕重的作用，甚至赢得了“歐洲憲兵”的稱号。

對于這樣一個追求領土和榮耀的軍事專制帝國，馬克思的評價卻比較低。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9卷一針見血地指出：

“俄國毫無疑問是一個有侵略野心的國家。”

據此，馬克思認為俄國是一個骨子裡的霸權國家。《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

“俄國成為巨大、強盛和令人恐懼的國家，并為它開辟了稱霸世界的道路。”

“它的策略、它的手段可能改變，但是這一政策的主旨——世界霸權是不會改變的。”

與西歐人的心态一樣，馬克思恐懼俄國，擔心它的勢力滲透到歐洲。“整個歐洲都懷着惶恐的心情望着這個俄國巨人，他的大軍隻待信号一發，就會向它壓将過去。”

恐懼之餘，他否認了沙俄擴張的正義性，認為是罪惡的不義之舉。

“在庸俗愛國主義的公衆的眼中，勝利的光榮、一連串的征服、沙皇政府的威力和表面的光彩，綽綽有餘地足以補償它的一切罪惡、一切暴政、一切不義和專橫；沙文主義的誇耀綽綽有餘地足以彌補一切拳打腳踢。”

可見，對于俄國的擴張，馬克思毫不客氣地用“侵略”“掠奪”“專制”“沙文主義”等字眼來形容，直接揭露它是罪惡與暴政。

不僅于此，他還認為俄國是一個反動國家，直接完全否定。

《共産黨宣言》的開篇之語是人盡皆知的那句“一個幽靈，共産主義的幽靈，在歐洲遊蕩”，緊接着的一句話是：“為了對這個幽靈進行神聖的圍剿，舊歐洲的一切勢力，教皇和沙皇、梅特涅和基佐、法國的激進派和德國的警察，都聯合起來了。”

毫無疑問，他認為俄國的政策是反動的，是阻擾進步革命的。

《共産黨宣言》1882年俄文版序言甚至直截了當地指出：

“俄國是歐洲全部反動勢力的最後一支龐大後備軍。”

馬克思還認為：“近代沙皇俄國是從中國獲益最大的國家。”“俄國比任何一個參戰國得到更多的好處。”因為沙俄侵占了中國150多萬平方公裡的領土。從民族主義的角度講，俄國是最值得我們痛恨的國家，占我土地、殺我同胞（俄羅斯，你傷害了我，就别想一笑而過），然而，現在卻要淡化這段記憶，要跟它做盟友，倒是把大洋彼岸那一個未曾占我一分領土的國家渲染成大魔頭。

實在可笑。

那麼，偉大導師如此看貶俄國，原因是什麼呢？

原因就在于馬克思是一名真正的自由主義者和理想主義者，一生信奉自由與平等，對于沙俄的軍事專制、野蠻征服，他自然是極其不爽的，将其看作是專制堡壘。

“沙皇政府每次掠奪領土，使用暴力，進行壓迫，都是拿開明、自由主義、解放各族人民作為幌子。”

如果說馬克思号召“全世界無産階級聯合起來“，那麼，俄國就是在号召“全世界專制君主聯合起來”。馬克思将俄國看作反動勢力的中心。

“俄國沙皇專制制度的崩潰則會直接促使這個過程加快。一旦沙皇政權這個全歐洲反動勢力的最後堡壘垮台，整個歐洲的風向就會完全改變。”

“所以，一旦這個主要堡壘本身轉入革命的手中，歐洲的反動政府就會徹底喪失自信心和鎮靜。”

他還用大量篇幅分析了俄國的内政。

自1861年農奴制改革以後，地大物博的俄國在經濟現代化和社會發展方面取得了非凡的成就，封建舊基礎逐漸瓦解，越來越成為一個西歐式社會。但與此同時，專制制度紋絲不動，“政左經右”成為俄國的典型特征。

“所有這一切都以越來越快的速度在俄國進行着。但是沙皇專制制度同正處于形成階段的新社會之間的不可調和性也以同樣的速度日益顯現出來。”

俄國雖然成立了一些反對黨，但沙皇政府“隻有用越來越粗野的暴力才能使它們屈服”；沙皇政府曾試圖建立一些地方自治機關，“而随後它又被迫把這些地方自治機關化為烏有”。

馬克思還專門提到俄國的媒體輿論，認為那裡充滿了言論控制，傾向于灌輸斯拉夫民族主義和大國沙文主義，民衆無法實現自我表達，導緻整個社會都陷入沙皇侵略政策的非理性狂熱中，總想着去解放這個統一那個。

“第一，任何人都知道俄國報刊披戴着什麼樣的枷鎖；第二，政府成年累月地在所有學校裡培養這種沙文主義和泛斯拉夫主義；第三，如果這些報刊也表達出一點獨立見解的話，那麼它隻是表達了城市居民的情緒，但是這種城市居民在全國隻占微不足道的少數。”

馬克思認為，沙俄的這種專制制度，不僅奴役着俄國人，還給世界帶來了戰争危險。因為沙皇在國内實行專制統治的合法性，就是沙皇政府在國外應該是不可戰勝的，能夠為俄國人不斷争取榮耀。

當時的歐洲已經逐漸分化為兩大軍事陣營，一場新的國際戰争成為可能，馬克思就認為戰争的始作俑者就是俄國，因此，他十分樂意看到俄國發生一場革命，使沙皇倒台。

“隻有當在俄國發生這樣一種轉變，使俄國人民能夠永遠結束自己沙皇的傳統的侵略政策，抛棄世界霸權的幻想，而關心自己本身在國内的受到極嚴重威脅的切身利益時，這種世界戰争的全部危險才會消失。”

至于如何攻破俄國的專制制度，馬克思給出的藥方是人民覺醒和國民議會。

“俄國人民自己作主的日子已經不遠，到那時，俄國人民由于要處理自己的内部事務……而在國内，它也已經有足夠的同盟者，他們隻等時機成熟就會為革命打開大門。”

“一旦國民議會使俄國人民的絕大多數即農村居民有機會發表自己的意見，我們所聽到的就會完全不同。……俄國的國民議會為了克服哪怕是最主要的内部困難，也很快就會堅決打消一切發動新的侵略的意圖。”

對于俄國專制政府倒台之後的前景，馬克思又用大量的篇幅進行了展望，期待之情溢于言表。他認為德國、奧地利和法國都将是受益者，整個歐洲的風向将會改變，“那種把整個歐洲變成兵營并且迫使人們把戰争幾乎當做救星看待的瘋狂的軍備競賽的所有借口也将消失”。

“而這樣一來，西方就有可能不受外來幹擾地、一心一意地緻力于自己當前的曆史任務：解決無産階級和資産階級之間的沖突和解決與此相關的經濟問題。”

正是由于這些情況，馬克思“關心着、深切地關心着俄國革命政黨的勝利和沙皇專制制度的崩潰”，他毫不掩飾地說“但願這種改變及時發生”。

由此可見，他對沙俄專制制度的厭惡，簡直到了極點。

但是，他雖然迫切希望俄國專制政府垮台，但并不認為手段就一定是社會主義革命。

馬克思本來就認為，社會主義隻能在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社會才能出現，因為在這樣的社會，才有廣大的無産階級，相反認為在前資本主義社會出現社會主義，隻能是烏托邦的空想。

因此，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說：

“一個社會即使探索到了本身運動的自然規律……它還是既不能跳過也不能用法令取消自然的發展階段。”

“我堅決相信，各民族的發展中的重大時代是不能跳過的。”

換言之，社會發展規律是不可能跳過的。

赫爾岑被成為”俄國社會主義之父“，認為俄國的資本主義制度不太發達，社會主義思想比較容易為人民所接受，俄國由來已久的公有制農村公社，實際上就可以被看成是“社會主義的萌芽”。對于這種跨越資本主義階段直接建設社會主義的觀點，馬克思的答案是否定的。

他駁斥說：

“我不願意在任何時間和任何場合同赫爾岑一起出面，因為我不贊成這樣的意見：似乎舊歐洲要用俄國的血液來更新。”

“對于這種共産主義的黃金國，我從來不抱樂觀的看法。”

他的意思是，西歐不需要俄國的血液來更新，俄國不能越過資本主義直接建立社會主義，相反俄國必需首先納入到資本主義的生産方式之中，才能走向社會主義。

也就是說，馬克思雖然批判資本主義，認為資本主義早晚被社會主義取代，但是資本主義是一個必經的曆史階段。用粗話來講，”沒有媽，哪有兒“？總不能從石頭縫裡蹦出來吧，那是神話，不是現實。

這種看法的原因，在于馬克思認同資本主義的曆史進步性。《共産黨宣言》第一章說：

“資産階級，由于一切生産工具的迅速改進，由于交通的極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蠻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來了。它的商品的低廉價格，是它用來摧毀一切高牆阻礙、征服野蠻人最頑強的仇外心理的重炮。……一句話，它按照自己的面貌為自己創造出一個世界。“

“正像它使農村從屬于城市一樣，它使未開化和半開化的國家從屬于文明的國家，使農民的民族從屬于資産階級的民族，使東方從屬于西方。“

也就是說，在社會主義出現之前，資本主義是一種高階文明，能夠為那些野蠻未開化的國家帶去文明。

隻有資本主義得到足夠的發展，無産階級才能得到同步壯大，才能成為資本主義的掘墓人。

因此，對于俄國革命的路徑選擇，馬克思雖沒有明确說明，但意思已然清晰。俄國隻是采取了資本主義生産方式，并沒有采取資本主義制度，依然實行落後的封建專制，那麼，俄國革命的任務就是廢除專制，實行資本主義的議會民主，繼續發展資本主義。

試圖跳過資本主義直接實行社會主義，馬克思已經表明了态度：不贊成、不樂觀。

小結

很遺憾，俄國并沒有沿着馬克思的意思前進，而是步入一個極端。

紅場邊上的馬克思雕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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