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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州島裡的女人

情感 更新时间:2024-05-14 10:29:42

文 | 肖洪莉

每每想起媽媽,就忍不住潸然淚下,因為媽媽這輩子真沒有好好享福。想想和媽媽同時代的姑姑、姨娘、嬸子、大娘們,一輩子在海島,她們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累,真讓人心疼。

她們那輩人大多出生在舊社會,和共和國一起經曆跌宕起伏的歲月,一點點熬過貧困的生活。她們常說的一句話:什麼事都讓我們都趕上了,這确實是事實,她們這代人吃的苦受的累,三天三夜也講不完。

每天像隻陀螺不停地旋轉,有幹不完的活。她們用粗糙的雙手建起家園,用厚實的肩膀擡出梯田,用磨有老繭腳闆丈量山川,用女人的智慧撐起島上半壁江山。她們的故事沒有那般轟轟烈烈,都是酸甜苦辣的生活滋味,被湮沒在歲月長河之中,可能不被提起,但是當我們回想起她們都會肅然起敬,淚流不止。

每年吃完了過年餃子,初五六,漁民就開始張羅出海了,家中唯一的一點好吃的塞在男人的行囊裡。不知要在海上鋪風蓋浪多少日子才能回來,沒辦法,打魚的活是什麼季節打什麼魚,船跟魚走,人随船行。家裡剩下的是老的少的,媽媽們就是家裡的頂梁柱。

天光未亮,孩子們還在夢鄉,院裡的水桶擔仗咣當響,媽媽挑着就往水井跑,都想趁人少,挑回清澈的水回家,挑的多了,水就渾濁了。結果,嬸子大娘也是這樣想的,一齊往井上跑。每天媽媽基本上去搶回來兩擔水,才能生火做早飯。那個井遇到旱天水位下降,會越來越深,井繩越來越長,打上的水渾濁,回家還得沉澱。媽媽不舍得讓我們去挑水,怕孩子到井上危險,另一方面,我們去打水,經常把桶掉井裡,撈也費勁。哥哥就把桶掉井裡,吓的急忙往家跑喊爺爺,氣喘籲籲語無倫次說:井掉桶裡了,井掉桶裡了,免不了要挨爺爺一頓臭罵的。爺爺還是拿着特制的鈎子去撈桶,一會能撈上好幾隻,這家的那家的都被認走了,費好大勁才撈上我們家的,桶卡了癟,爺爺還要敲打出來。春去秋來,井台上大多時間都是婦女挑水,大家談笑風生,噓寒問暖,碰到有孩子挑水先幫孩子打水,然後再打滿自己的,趕緊往家挑。隻有冬天風雪冒煙家裡男人不出海,嬸子大娘不用挑水了。我們長大了,挑水的事就由我們來幹 ,放學回家先掀開缸蓋看看水在什麼位置,基本上要保持在缸沿上下。挑到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村裡有了自來水,井都被封上了,水桶擔仗束之高閣,這是我們感覺的第一大幸福之事,徹底解放稚嫩的肩膀。

都說女人是水做的,島上的女人好像是鋼筋水泥鑄造的。啥活都能幹,啥事都能擔。農業學大寨那會,平整土地,也沒有個農機,都是她們一筐一筐擡出來的,一副鐵肩擡出一個不一樣的海島。一年一年夏戰三伏,冬幹三九,讓島上才有了除了山就是田,春播秋收,麥浪翻滾,玉米成片,瓜果飄香,家裡雞鴨成群,豬肥羊壯。這些不簡單的女人在田間地頭片刻的休息機會也得拿起針線活,給孩子縫縫補補。手藝好的細針密線,縫補出來的補丁闆闆正正像藝術品似的。性子急的粗針大線連補連補就完事。再累她們也會講講趙家長孫家短,再說上幾個段子,笑的前仰後合,有的笑尿褲子。鍋頭飯好吃,過頭話不好說。遇見硬茬找上來,罵戰開始,撕頭打臉也不見怪,隻有叉腰挺胸的生産隊長能吼得住場面。用我們島上特有的髒話,什麼血鬼、死屍、婊頭……亂罵一通,誰也不再吭聲了,拿起工具抓緊幹活去。也有藏奸耍滑的,一幹活就拉屎、尿尿的,挨那個罵無數,就是屢教不改,這樣的人沒人願意和她一組。散工後還得回去忙乎午飯、晚飯,再累的腳步也不能拖沓,家裡孩子一秃噜,會跑的、會爬的都在院子裡,和雞鴨鵝狗亂成一團,困了直接在門檻下睡一大溜。雞屎鴨糞滿身都是,孩子都是散養的,糊弄糊弄都一天天長大。缺衣少糧媽媽難當,硬撐硬熬過了一天天,盼男人出海能早些回來。就是那些鹹魚什麼也能飽飽肚子呵。先給老的,再管小的,臨到自己就是刮盆刮碗那點底,胡亂填補幾口苞米面餅又得去幹活。為了家,委屈的都是自己,攢點好吃的還要留給出海回家的男人,體面的衣服穿在男人身上比穿在自己身上出門更有面子。

島上的女人是超人附體,史上最強搬運工。運到島上的物資都是她們裝卸。

運煤的大船,那個很深的大艙,人在下面好小,那一大船的散煤看了都讓人發愁。她們常說的一句話:眼是壞蛋,手是好漢。她們一鐵鍁一鐵鍁揚到艙口上,再接力往岸上揚,再用部隊卡車運到煤場。一卸好幾天,渾身上下那個黑呀,隻剩下眼珠那點光。

給糧庫卸糧食不但從船上卸下還要到庫裡碼成垛,都是扛着一袋兩袋登梯子爬高,堆出個金字塔。女人的身闆,卻像男人一樣頂天立地。

給水産卸鹽應該算是好活,畢竟不髒,每天兜裡還能捎兩把回家,腌制個鹹魚什麼的,大家都愛幹。

濟州島裡的女人(青未了島裡的女人)1

等到了收割海帶的季節,又趕上割小麥,她們真的累得頭都要掉了。先割麥子,收完一塊地,放下鐮刀又要跑去沙灘曬海帶。不說幹活,光這兩條腿跑路,一會山上,一會海上,都把人折磨夠嗆。何況又得從海邊往沙灘拖那有近百斤的海帶,頂着個大太陽,她們是鐵打的身闆嗎?實在扛不下去,學生去幫曬海帶,減輕一下她們的負擔。最可敬的是解放軍來支援,幫助收麥子種玉米真解燃眉之急。看到了解放軍,她們的笑容如花朵一樣綻放,知道救星來了,可以喘口氣了。為什麼我們海島人一直保持着擁軍的光榮傳統,是因為解放軍時刻把老百姓放在心上,一到關鍵時刻就靠解放軍,這份感情就是軍民魚水之情,永遠也不會忘記,代代需要傳承。

濟州島裡的女人(青未了島裡的女人)2

到了加工鲅魚的季節,海上那船排成隊準備卸魚,水産就開始收購。婦女們全部去幹這個活。就坐在那個好大的池子裡擴鲅魚,魚籽魚白都是自己的。這些都是冬天的儲備品,大家都是拼了命幹呵。孩子們放學都來到這裡往家擡魚籽魚白,魚籽回家擺起來曬好,魚白上鍋蒸熟再曬。婦女擴完魚要把魚一層鹽一層魚擺齊,幹的不好,水産的技術員會訓斥,婦女們你一言我一語耍得人家面紅耳赤一走了之。扭頭不忘喊一句“不準往池裡尿尿哈”。“尿尿怕啥,鹽化得快,癡老婆尿更鮮”。什麼樣的人也扛不住這群老娘們的攻擊,拿她們也沒啥辦法,不過幹活還是麻麻利利的。一幹就是一個月,家裡的魚籽魚白存儲得滿滿當當,沒啥菜就蒸魚籽,孩子們手裡拿着,邊走邊嚼,到了教室還沒吃完,腥呼呼的味道滿教室彌漫,老師氣得直瞪眼。

集體的活不耽誤,家裡的事也能擔下。蓋房安屋還得她們,隻能雇起一個大工壘牆,老婆孩子就是小工,挑泥和灰一樣不落。有風有太陽的日子大家都集中在大泥坑邊上,都是老婆孩子脫土胚,用來隔牆或者打火炕。一身水一身泥,為了新家,鉚足勁幹啊。

大隊發給社員織網都是擠破頭往家搶,晚上沒有電燈時,都點着火油燈也拼命地織,為了多掙幾個工分,年底結算全家能有結餘。

長期這麼出大力,就是鐵打的也有扛不住的時候。白天好人一個,媽媽晚上躺炕上哎哎呀呀個不停。就怕那生産隊幹活的鐘聲“铛铛”響起,咬牙也要堅持,叮囑孩子做這做那,身子歪歪扭扭就又去幹活。今天,外面的船來裝球石,她們還得一筐一筐擡到船上,一筐都是一百多斤,踩在十幾公分寬的闆子上,從沙灘到船上好幾十米,顫顫巍巍地往上走。遇見風浪也是特别危險。媽媽就是在這裡受傷,烙下一身病。大家都累,嬸子大娘們互相之間你幫我按按肩膀,我幫你揉揉後背,家裡有什麼困難也是相互幫襯,紅白喜事跑在前面,善良友好支撐這個群體。她們最怕的應該是缺勤就要扣那幾個工分,年底家裡成了吊賬戶(欠大隊錢),臉上不光彩。

會過日子,是島裡女人的特點,一分錢掰兩瓣花,勤儉持家,不舍得給自己花分錢。從“分”開始攢,然後換成“毛”,從“毛”再換成“塊”,偷偷存到銀行,積少成多,以後才能置房置地,海島的女人日子就是這樣“過”出來的。她們從嘴裡“摳”出兒子的新房,從身上“摳”出閨女體面的嫁妝,精打細算把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強。

十一屆三中全會後形勢變了,不用再天天開大會了,抓經濟發展,帶來了生活的變化,日子開始一天天好起來。孩子們也長大了 都能掙錢了,可又到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時候了,媽媽們開始操這份心。蓋新房,安新家,兒女開枝散葉。奔到這時候,她們應該到了享福的時刻了。雖不用再去出大力了,改到了家務的主戰場,更沒有清閑的時候。看孩子不是過去式,講究科學育兒,她們不适應,挂在嘴邊的是“俺那回怎麼怎麼樣的”,“你那都是老黃曆”被媳婦怼的啞口無言,再也不提了。這回感覺自己老了,啥也不懂。隻有大媽大嬸坐在一起,談天說地,嘻嘻哈哈講過去是她們最開心的時刻。秧歌鼓點一響,又開始放飛自我,現場發揮,無需編排,扭出個人生百态,大汗淋漓才痛快!

現在我們的生活用她們的話說是上了天堂,可惜她們去了另一個天堂。等孩子大了就享福了,等孩子成家就享福了,等孫子孫女長大了就痛痛快快地享福了……我的媽媽,我的嬸子大娘,姑姑姨娘呵,你們有多少人等到了?人間的甘甜有十分,你卻隻嘗三分,生活的苦澀有三分你卻嘗了十分,我們虧欠你們太多太多呵。

謹以此篇表達對你們的由衷敬意!了不起的海島女人們!

濟州島裡的女人(青未了島裡的女人)3

壹點号海島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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